第18章
鶴鳴半山腰拓出大片平臺,眾人踏上最后一步玉階時已暮色將沉。
聽雨廊頂垂掛的金角銅鈴隨著眾人踏入齊聲作響,朱漆廊柱上鐫刻著二十四節(jié)氣浮雕,濕濕的染著錦江潮氣。
青銅鼎內(nèi)的龍涎香燃的正旺,仰頭可見八角涼亭,上懸先祖親提的「粒米歸倉」赤金匾額。
眾人在匾前大禮朝拜,德妃在溫晴玉的攙扶下將五谷撒入鼎內(nèi),“都各自歇息去罷。明日辰時,諸位莫要誤了時辰。”
男女眷分以東西齋舍而居,再分內(nèi)外兩院以區(qū)別皇胄屬臣,蘇晚昭的福女齋位于內(nèi)院最首,兩人回到房中時晚意剛濃。
微末掀開懸掛的艾草簾,陳設與前世別無二致。
蘇晚昭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血痕,褪去紗裙的里衣也被冷汗浸透,她猛地打翻案上紅燭,“溫晴玉那賤人算什么東西!”
“小小侍郎女竟敢如此囂張,我可是王爺正妃!”
攥著翡翠步搖的手不停顫抖,唇角也被咬出血色,微末垂眸提醒,“王妃,該沐浴了?!?/p>
“賤婢!連你也敢教我做事?”蘇晚昭抄起案上白玉盞朝她猛砸過來,裝著熱茶的茶盞擦著她耳畔砸在門框上,瓷片叮當碎了滿地。
微末不動聲色地伏地收拾瓷片,余光卻瞥見蘇晚昭攥著步搖無聲向她逼近。
前世手臂上的月牙疤,便是她信極了對方毫無防備時留下的。
被所有人欺負的蘇晚昭,向來只敢逮著她一個人欺負。
步搖的破空聲橫掠過來,微末突然反手扣住她慘白如紙的手腕。雕著合歡花的簪尖離她眼瞳僅有半寸,帶過來的風刮進眼中絲絲冰涼。
“王妃許是魔怔了,奴婢不是溫姑娘?!?/p>
蘇晚昭不由心中大駭,她踉蹌后退,步搖從指尖驟然滑落。
門外響起剛入戌時的銅鈴聲,她恍惚聞到婢女衣間殘存的皂角香。
“對…是我魔怔了,你不是她…”
她低頭喃喃,心底升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怪異。這婢女明明在笑,眼眸里卻像是淬著毒。
“王妃定是嚇壞了?!蔽⒛⑹Щ曷淦堑娜朔鋈ピ》?,替她褪盡衣裙時露出光潔滑嫩的肌膚。
她在蒸騰的水霧里抬頭,望著蘇晚昭濕潤的后背挑唇,從方才到現(xiàn)在這女人都一聲不吭,活像見了要索她性命的鬼。
她舀起半瓢溫湯澆在后頸,待將合未合的門縫間出現(xiàn)那雙暗紋繡鞋時,忽而輕笑出聲,
方才進門時,她故意勾著鞋尖將房門留下縫隙,便是等著這送熏香的老嬤嬤來聽墻根。
“王妃可要添些玫瑰露?溫姑娘今日熏著的,王爺看起來很是喜歡?!?/p>
“她算什么東西!我才不要與她一樣的!”一提到趙晏,蘇晚昭果然暴起砸向水面,水珠翻滾著濺上一旁的紅燭漆臺,
“日后我定要剝了那賤人的狐貍皮!便是那偏心的母妃,我也要去皇后面前告她一狀!”
銅壺在微末手中傾斜,暖熱的溫湯被緩緩倒進浴桶,方才駐足片刻的暗紋繡鞋此刻已落荒而逃。
那是德妃身邊的掌事嬤嬤,此時怕是已回德妃面前邀功去了。
她才將蘇晚昭潮濕的發(fā)尾吸干,福女齋的門就轟然洞開。
德妃披著宮裝外褂,里面露出月白色的寢衣,像是本已就寢卻又匆匆趕來。
“好一個平南將軍府出身的貴女!”德妃怒火滔天,裙擺掃過地板上未干的水漬,將腕上檀木念珠重重砸在蘇晚昭額角。
蘇晚昭披頭散發(fā)地撲跪,“兒臣不知何處得罪了母妃…”
“母妃?”德妃鉗起她的下巴,指節(jié)微微發(fā)抖,“本宮自不配做這母妃,蘇姑娘不如回宮親喚一聲母后,豈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