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過騎著馬狂奔數(shù)里,直到馬的速度開始慢起來。
他對這片山林熟悉,很快甩開追兵。
秦過干脆抱著太子翻身下馬,同時拍拍馬屁股,讓馬兒自己往黑暗里跑去。
見他如此動作,身后一御林軍快走幾步,沖著秦過拱手行禮道:“這位義士,如何稱呼?今日救命之恩,淮澤謹記?!?/p>
神識里的系統(tǒng)馬上展開電子屏,盡職盡責的介紹起人物。
【姬淮澤:年二十四,中洲御林軍副首領】
【其父中洲御林軍首領,今日已戰(zhàn)死,其母姜氏,中洲王城破之時,攜姬家婦孺殉國而亡。】
【好慘一男的 】
“姬將軍。”秦過身量高壯,哪怕粗布麻衣,帶來的壓迫也不小,“我不過山野莽夫,當不得如此,只看不慣齊越相欺。將軍如若不嫌棄,可來我山頭一避?!?/p>
姬淮澤看一眼天色,又拱手:“義士大恩,只是后有追兵,怕為你引來禍事。”
姬淮澤也不過二十四五,從中洲首都護著亡國太子殺出,如今戰(zhàn)傷戰(zhàn)死不計其數(shù),這數(shù)十人皆傷痕累累,在這等走投無路之下也還沒昏了頭。
他方才喪父,又經(jīng)生死之戰(zhàn)。心里血氣翻涌還未平靜,此時不算很好的詳談時機。
更何況,秦過這個身份,是山匪。
說的難聽點,中洲王城要是還沒破,秦過這個山匪頭子的身份也能叫一句叛軍。
兩句話的功夫,余下的御林軍也已經(jīng)漸漸圍靠而來,隱約形成包圍之勢。
秦過誠懇道:“姬將軍,我名秦過,字承玄,祖戎城?!?/p>
戎城,是中洲幽王外祖的治下。那里常年與西戎交戰(zhàn),族人多高壯勇猛,秦過這身板倒是符合。
姬淮澤的戒心低了兩分,又聽秦過道:“中洲動亂半年,村子已被齊越聯(lián)軍燒殺傷毀,為避禍事入山而居,如今百余人為壯力,百余老弱幼孩,山中自足已三月余,可供將軍可前去修整?!?/p>
姬淮澤看著秦過懷里暈過去生死不知的少年,又看了看四周傷殘慘烈的御林軍。
“若是姬將軍不放心,可派將士與我先去探查一番?!?/p>
這話說的實在懇切,姬淮澤到底年輕,咬咬牙,終究點了點頭。
一面讓秦過帶路,一邊讓人掃除痕跡,自己則是接過重傷的太子,跟在秦過身后,順著蜿蜒的山道摸黑趕路。
待到秦過帶著這幾十號刀光血影的人踏入山頭,讓這一群半道土匪嚇破了膽。
要不是秦過站在那里主持全局,這個山頭的人還以為官兵來剿匪,恨不得四散而逃。
姬淮澤一行人看到這些土匪之后才真的放了心。
這山頭圍的不大,房屋凋敝,人都很潦草,尤其是神色躲閃,見了渾身血氣的正式兵將,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雙眼都是恐懼和好奇。
見過血的眼神和沒見過血的眼神是不一樣的,這里要不是確實有數(shù)十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守著,這里幾乎和難民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
秦過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地盤破破爛爛,一邊讓人準備食物和熱水,一邊讓人去尋醫(yī)女一家來。
說是醫(yī)女,其實不過是采藥一家,因認得些藥物,采藥為生兩代人,逐漸懂些醫(yī)理,能治一些頭疼腦熱,更多卻是不能了。
“殿下這傷……”秦過垂眸看了一眼面白如紙昏迷不醒的紅衣少年。
情況所限,他只留了一縷神識給這少年護住心脈,也就是保著人不死的程度,更多是不能了。
“我常年在山中行走,略懂些外傷,若將軍有需要……”
姬淮澤擋住秦過的視線:“秦兄不必擔心,軍中還有傷藥?!?/p>
“山中簡陋,稍能入眼的只有我這屋蓬,姬將軍請?!鼻剡^便不打量了,將人往他的房子里引。
他住的確實最好,但是也只是有間房子遮風擋雨罷了,山中艱苦——但凡日子好過一點,誰愿意掀桿而起呢?
屋里只有一張床,一套桌椅,實在簡陋,好歹收拾的干凈,姬淮澤的人手腳麻利,因沒有照明燭火,很快在屋中燒起一堆不大的篝火。
“只有些山貨,還望姬將軍莫要嫌棄?!鼻剡^的人送來了食物,還有些低廉的外傷草藥。
姬淮澤收下東西,這才真真切切地沖著秦過行大禮:“淮澤拜謝秦兄大恩?!?/p>
秦過最后瞥了一眼床上被密密麻麻圍起來的中州儲君。
如此也算有驚無險的過了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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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山中不點燈,只有零星月光透過木屋的間隙隱約照亮。
秦過洗漱完身上的血氣,推門進屋,就見黑洞洞的屋里等著九個腦袋,齊刷刷地朝秦過看來。
“大哥,”秦二甕聲甕氣地喊他。
“大哥,”秦三也喊他,“你沒吃晚飯,我留了一碗。”
秦過目力好,清晰地看見黑暗里這幾雙眼睛盯著他,透露出同一種清澈的愚蠢。
“大哥……大哥……那位是不是……”愚蠢稍微少一點的秦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指一指天,哆嗦的連那兩個字都不敢說。
這誰敢說?
大家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還是縣令,土里刨食十多年,戰(zhàn)亂起來,家里飯都吃不起,餓的死絕了戶,才掀桿而起當土匪了。半年前這群人還勒緊褲腰帶生怕自己被剿,這日子還沒過夠,天子來到面前了?
這和青天白日走在路上被雷劈有什么區(qū)別?
秦過坐下來,端起桌上的飯,扒拉了兩口,頓了頓,這飯粗的很,咽的時候喇嗓子。
“大哥……您倒是說句話啊!”秦八急的不行。
秦過一向是這群人的主心骨,此時大家六神無主,唯秦過馬首是瞻。
放下碗,秦過道:“你們慌什么?中洲太子是我救回來的?!?/p>
一句話落地,嚇得另外九個人呼吸都不敢大聲。
“大、大哥、您、您是說……那真是太、太子?”
秦過點點頭,心想不是也得是。
“蒼天老爺,這如何是好……咱們,咱們豈不是要、要死了?!”秦八哆哆嗦嗦,他只知道自己是土匪,太子是官,官要剿匪。
“別說晦氣話!”秦四一巴掌扇在他頭上,壓低聲音呵斥,“咱們大哥救了太……他們還能殺我們不成?!”
那兩個字還是不敢說出來,只扭過頭來狂喜:“大哥,咱們,咱們這可是大功勞、豈不是能、能封大官?”
有點聰明,但是不多。秦過想。
齊越勢強,已在上個月就稱王,吳魏閉門縮頭不發(fā)一言,中州幽王已死,救了這個半死不活的皇子……這贏家是誰還未可知,中州數(shù)萬將士都被殺的只剩這不足百人。這土匪窩里的人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心里這么想,秦過嘴上卻一副斬釘截鐵的話:“這是自然,你們難道還想在這山頭做一輩子土匪不成?如今我救了太子,咱們兄弟自然也要改換一番門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