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玉悠悠轉(zhuǎn)醒,意識逐漸恢復(fù)清晰。隨后敏銳的捕捉到一道熾熱且專注的目光。她那修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緩緩睜開雙眼,澄澈的眼眸之中,映入了顧曉夢近在咫尺的面容,對方正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她,眼神里滿是復(fù)雜交織的情緒。
顧曉夢的雙眼微微紅腫,她似乎完全沒料到李寧玉會在此時突然睜眼,剎那間愣住了,眼眸里只剩下無措。
“早上好,曉夢?!崩顚幱竦穆曇糨p柔的帶著絲絲縷縷的溫柔與關(guān)切。她一邊輕聲說著,一邊下意識地伸出手,試圖將顧曉夢垂落在臉頰旁的一縷不聽話的頭發(fā)挽到耳后。
然而,顧曉夢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她整個人猛地向后仰起頭,動作慌亂而急促。這一躲,讓李寧玉的手就那么尷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李寧玉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落與不解。她不明白,顧曉夢為何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在她的認知里,她們之間的情誼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上下級關(guān)系,更像是親密無間的摯友。但此刻顧曉夢的舉動,卻像是在她們之間筑起了一道無形的高墻。
顧曉夢低垂著眼簾。她一言不發(fā),默默地翻身下了床,動作緩慢而沉重。她的聲音小得如同蚊蠅振翅般細微:“玉姐,早上好,我先回房間了?!闭f完,她便匆匆伸手拿起自己隨意搭在一旁椅子上的外套,腳步匆匆地朝著門口走去。
她快步走到門口,伸手慌亂地打開門,然后迅速閃身離去,只留下那扇門在她身后緩緩關(guān)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李寧玉也緩緩翻身坐起,她的目光緊緊盯著那扇被關(guān)上的門。她的眼神閃爍著復(fù)雜難明的情緒,更多的則是對顧曉夢的牽掛。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剛剛抬起又無奈放下的手,那只手仿佛還殘留著顧曉夢發(fā)絲的觸感。隨后,她慢慢地將手指合攏,緊緊攥住了被子,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然而,命運的齒輪并不會因為個人的情感糾葛而停止轉(zhuǎn)動。她們還沒來得及享用早餐,龍川的手下便匆匆趕來。他們不由分說,將李寧玉、顧曉夢、吳志國和白小年四人一同帶到了西樓的牢房之中。
這一次,被五花大綁在審訊室正中央受審的,不再是吳志國,而是顧曉夢。只見顧曉夢被繩索緊緊束縛在一把破舊的椅子上,她的發(fā)絲凌亂地散落在臉頰旁,盡管身處如此困境,她的眼神中卻依然透著一股倔強與不屈。
而李寧玉、吳志國和白小年三人則被分別帶進了另外的刑訊室。一道厚重的木門,無情地將他們與顧曉夢隔離開來。顧曉夢心里十分清楚,龍川此刻已然亂了陣腳、慌了心神。因為那個他最為尊敬,同時也最為忌憚的人即將到來。倘若他再無法交出那個人想要的結(jié)果,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包括那些殘忍的審訊、血腥的殺戮,都將付諸東流,化為泡影。
顧曉夢也明白,龍川其實心里明白她根本不是老鬼。甚至,他都無法確定這幾個人當(dāng)中究竟是否真的存在老鬼。但對于龍川來說,有沒有老鬼,誰是老鬼,這些都不再重要。一旦他認定了目標,沒有老鬼也能硬生生造出個老鬼來,不是老鬼也能被屈打成招成老鬼。在他扭曲的認知里,權(quán)力與目的高于一切,手段的殘忍與正義與否根本不值一提。
事實上,顧曉夢也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她深知,當(dāng)自己再度如李寧玉曾經(jīng)預(yù)言的那般,被送上絞架的那一刻,便是龍川肥原墜入萬劫不復(fù)地獄之時。她懷揣著這個信念,在這黑暗的深淵中頑強地堅守著。
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李寧玉、吳志國和白小年竟然也一同被帶到這里,并且被牢牢鎖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的心中涌起一陣不安,但她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心中暗自盤算著應(yīng)對之策。
顧曉夢心里很篤定,龍川不敢輕易殺她,但皮肉之苦肯定是免不了的。不過,只要受苦的不是李寧玉,這一切對她來說都算不得什么,都可以咬牙忍受。在她的心中,李寧玉的安危高于一切,為了保護李寧玉,她愿意承受世間所有的苦難。
“龍川大佐,您不是一向不屑于用這種手段來審訊犯人嗎?”顧曉夢看著龍川,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帶著嘲諷意味的笑容說道。她的笑容,在這陰森的審訊室里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龍川肥原望著即便到了此刻,依舊能笑得如此從容的顧曉夢,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絲心驚肉跳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在黑暗的夜晚行走,突然聽到了一聲未知的恐怖聲響,讓他的脊背不禁泛起一陣寒意。與此同時,一股難以抑制的暴躁情緒在他心底翻涌。
“沒錯,我現(xiàn)在依然不屑?!饼埓ㄒе勒f道,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與不甘。
顧曉夢輕輕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淡然的笑容,說道:“我明白,有些事情總是逼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彼脑捳Z,看似輕描淡寫,卻直直地刺向龍川的內(nèi)心深處。
龍川肥原聞言,猛地湊近顧曉夢,他的雙眼像是閃爍著兇狠的光芒。他惡狠狠地問道:“你就是老鬼,是不是?”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顧曉夢輕聲輕笑了一聲,她的笑聲清脆而悅耳,在這壓抑的氛圍中顯得那么突兀。她反問道:“大佐,這么說,您是承認錯殺了金生火?”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狡黠與挑釁,仿佛在與龍川進行一場激烈的心理博弈。
“金生火不是老鬼,但殺他也絕非錯殺?!饼埓ㄑ凵癖涞卣f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一旦被揭開,后果不堪設(shè)想?!鳖檿詨粢馕渡铋L地說道,她的話語里,似乎隱藏著無數(shù)不為人知的秘密,讓龍川的心中涌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龍川肥原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突然膝蓋猛地向上一頂,重重地撞在了顧曉夢的肚子上。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顧曉夢疼得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緊接著,他貼近顧曉夢的耳朵,低聲咆哮道:“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與急切。
顧曉夢疼得咬緊牙關(guān),強忍著劇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彼穆曇綦m然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但卻透著一股堅定與不屈。
“好,很好?!饼埓ǚ试樕下冻鲆荒íb獰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他揮了揮手,示意行刑手開始。只見一條高揚的鞭子帶著呼呼的風(fēng)聲,狠狠地朝著顧曉夢的身上抽去。每一鞭落下,都在顧曉夢的身上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在與顧曉夢正對著的刑訊室里,李寧玉被牢牢束縛在一張木桌上。一旁站著的,正是曾經(jīng)對她實施過催眠的日本軍醫(yī)香取直人。香取直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冷漠與麻木。
“大佐,還想故技重施嗎?”李寧玉冷冷地說道,她的聲音猶如寒夜中的冷風(fēng),帶著徹骨的寒意。
“自然不是。”龍川走上前,拍了拍香取的肩膀,說道,“我上次和李科長說過,香取博士不僅精通催眠之術(shù),還是個出色的手術(shù)醫(yī)生。一會兒,他將為你實施前腦葉白質(zhì)切除手術(shù)。手術(shù)后,你會昏迷幾天,等醒來,你就會忘記自己的一切,包括身份和名字?!饼埓ǖ脑捳Z中,充滿了得意與殘忍。
李寧玉抬眼,看著掛在刑訊室頂上那盞搖搖晃晃的燈,燈光昏暗而閃爍,仿佛隨時都可能熄滅。她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說道:“你們想完全切斷腦白質(zhì),又不傷及大腦其他功能,還想制造一個在松井司令面前承認自己是老鬼的白癡??赡銈儎e忘了,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有我的全力配合,才能確認腦白質(zhì)是否被完全切斷?!彼脑捳Z邏輯清晰,狠狠刺向龍川等人的陰謀。
說著,李寧玉偏過頭,目光直直地盯著站在一側(cè)的龍川肥原,一字一頓地說道:“而我,絕對不會配合你們。我會拼命掙扎,就算死在你這個異想天開、癡人說夢的手術(shù)臺上,也絕不會讓你們得逞。這樣,你就永遠都找不到我是老鬼的證據(jù)?!彼难凵裰?,充滿了堅定與決絕。
龍川在李寧玉身上,仿佛看到了顧曉夢的影子,她們同樣的倔強,同樣的充滿嘲諷。這讓龍川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他猛地拿起旁邊托盤里的一把手術(shù)刀,高高舉起,在香取直人的驚呼聲中,狠狠地插在了李寧玉的頭旁邊。手術(shù)刀深深地插入桌面,刀刃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然而,李寧玉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目光堅定地與龍川肥原對視著。和憤怒得幾近瘋狂的龍川相比,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的李寧玉,無疑在氣勢上又壓過了龍川一頭。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畏懼與退縮,只有對龍川的輕蔑與不屑。
隨后,李寧玉被從那張木桌上放了下來,又被固定在一張椅子上,正對著一扇木門。龍川走上前,敲了敲木門,木門緩緩升起,吳志國全身鮮血淋漓的身影出現(xiàn)在李寧玉的視線里。吳志國的身上布滿了傷口,鮮血不停地從傷口中滲出,染紅了他的衣服。他的頭發(fā)凌亂地散落在臉上,讓人幾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吳志國聽到聲音,緩緩抬起頭,看到李寧玉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然后輕輕地搖了搖頭。
吳志國看到李寧玉毫發(fā)無傷,終于徹底放下心來,完全信任了顧曉夢。在他的心中,顧曉夢就像是一個值得托付生死的戰(zhàn)友,他堅信顧曉夢一定能夠保護好李寧玉。
早在吳志國剛剛和顧曉夢達成共識的時候,他就曾擔(dān)憂地問道:“如果他們把她抓進去,該怎么辦?”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慮與擔(dān)憂。
顧曉夢當(dāng)時嘲笑他的擔(dān)憂,說道:“吳隊長,你對她的確很好,也多次保護過她。但你要清楚,她可是李寧玉?!?/p>
“如果她只是個心思單純、眼里只有密碼的人,就憑她的身體素質(zhì),你覺得她能在剿總司令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活到現(xiàn)在嗎?”顧曉夢繼續(xù)說道,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理智與分析,讓吳志國不得不重新審視李寧玉的能力。
“要是龍川認定她就是老鬼,是不會輕易對她用刑的。對于玉姐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已,龍川是不會把對付王田香那一套用在她身上的。因為在他看來,摧毀他們的意志,遠比毀掉他們的身體更有成就感?!鳖檿詨舻脑捳Z,如同明燈照亮了吳志國心中的疑惑。
所以,他選擇相信顧曉夢,相信她一定能把李寧玉安全地帶離裘莊。這份信任支撐著他在這殘酷的折磨中堅守下去。
“我不知道?!眳侵緡粗埓ǎ淅涞卣f道,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屑與厭惡。
龍川又轉(zhuǎn)頭看向李寧玉,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在裘莊這幾天,李上校和顧上尉的感情增進了不少啊?!彼脑捳Z中,充滿了試探與挑撥,試圖從李寧玉的反應(yīng)中找到一絲破綻。
“你想說什么?”李寧玉神色冷峻地問道。
“你們所有人被一起帶到這里,李上校難道就不好奇顧上尉去了哪里嗎?”龍川故意試探道,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李寧玉的眼睛,試圖捕捉到她內(nèi)心深處的一絲波動。
李寧玉心中猛地一緊,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冷冷地說道:“我自身都難保,哪還有精力去管別人?!彼脑捳Z,看似冷漠無情,實則是在極力掩飾自己內(nèi)心對顧曉夢的擔(dān)憂。
龍川看著吳志國,微微瞇起眼睛,笑著說道:“女人啊,永遠都是最薄情寡義的,尤其是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吳隊長,你看看你,到底圖什么呢?”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嘲諷與挑撥,試圖破壞他們之間的信任與情誼。
吳志國冷笑一聲,不屑地扭過頭去。他的心中,對龍川的挑撥嗤之以鼻,他堅信自己與李寧玉、顧曉夢之間的情誼堅如磐石,絕非龍川三言兩語就能破壞。
龍川拍了拍手,吳志國和李寧玉面向正廳的門被打開。剎那間,鞭子揮動的聲音在這安靜得有些詭異的監(jiān)牢里格外清晰。兩人抬眼望去,只見顧曉夢白色的襯衫早已布滿了一道道血痕,此刻的她正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地被綁在那里,甚至連一聲痛哼都沒有發(fā)出。她的身體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地垂在椅子上。
“曉夢!”李寧玉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會看到顧曉夢這般凄慘的模樣,她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疼得無法呼吸。鞭子停了,可顧曉夢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這讓李寧玉的心中充滿了恐懼與擔(dān)憂。
顧曉夢其實并沒有暈過去。在龍川眼里,顧曉夢不過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從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沒受過這般苦楚。但對于顧曉夢來說,疼痛雖然鉆心,但與她上一世所經(jīng)歷的磨難相比,龍川這些手段簡直就是小兒科。她憑借著頑強的意志,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保護李寧玉。
聽到李寧玉的呼喊聲,顧曉夢也沒有抬頭,假裝自己已經(jīng)暈倒。下一秒,一盆冷水猛地澆在了她的臉上,她順勢抬起頭來。冷水的刺激讓她的頭腦瞬間清醒。
“曉夢!”李寧玉再次喊道,聲音里滿是焦急與心疼。
顧曉夢瞇著眼睛,腦袋向后靠在身后巨大的金屬柱上,看著龍川,突然笑了起來。起初,她只是無聲地笑,肩膀微微顫抖。隨后,笑聲逐漸變大,回蕩在整個刑訊室里。她的笑聲,充滿了嘲諷與挑釁,讓龍川的心中涌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龍川肥原,龍川大佐!你怕了,你怕了!”顧曉夢大聲喊道,她的聲音響亮而堅定。
“顧小姐倒是說說,我怕什么?”龍川臉色陰沉地問道,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
“怕死啊?!鳖檿詨羰掌鹦θ?,冷冷地說道,“誰不怕死啊……”
“可我覺得顧小姐就不怕死?!饼埓ɡ浜咭宦曊f道。
“怕,我最怕死了……”顧曉夢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李寧玉身上,她怎么能不怕死呢?但她更害怕李寧玉遭遇不測啊……
“那顧小姐是認定,我不會殺你?”龍川眼神陰鷙地問道。
“你會,但你不敢,你不敢?!鳖檿詨艉V定地說道。
“我為什么不敢?”龍川怒聲問道。
“因為你也怕死,比任何人都怕死?!鳖檿詨糁币曋埓ǖ难劬φf道。
“顧小姐的話,我怎么聽不明白呢?”龍川故作疑惑地說道。
“你早晚有一天會明白的,說不定就是今天?!鳖檿詨粢馕渡铋L地說道。
龍川扭頭,將目光重新投向李寧玉。只見李寧玉緊緊盯著顧曉夢,臉色因為緊張而變得蒼白如紙,眼眶也微微泛紅。
“看來是我說錯了,李上校同其他女人不一樣,還是有感情的?!饼埓◤囊慌蕴崞鹨桓行”鄞值墓髯?,在手中上下打量著,說道,“這是橡膠材質(zhì)的,打在人身上,一兩天內(nèi)不會出現(xiàn)明顯痕跡,但卻能造成嚴重的內(nèi)傷。要是時間夠長,甚至?xí)粝掠谰眯缘膫??!?/p>
“李科長在司令部能做到情報科科長的位置,靠的全是破譯密碼的本事。只是,這身本事,不光要有聰明的腦袋,還得有靈活的雙手才行。這幾天觀察下來,李科長是慣用右手的吧?”龍川說著,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
“啊!”吳志國在那邊見狀,忍不住嘶吼起來。顧曉夢的目光也瞬間變得鋒利如刀,緊緊盯著龍川。
李寧玉心中一陣刺痛,但她還是強忍著情緒,冷冷地說道:“龍川大佐,你可要想清楚后果?!?/p>
“這正是我要說的話,李科長,你可要想清楚,不說實話的后果!”龍川惡狠狠地說道,隨后在他的示意下,一旁的日本兵沖上前,抓住李寧玉的右手,死死地按在椅子的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