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驚現(xiàn)日食
曾傲以武力突破重重守衛(wèi)沖進藍沁雪房間,果然看到了葉紫。他連忙向藍沁雪道謝,并要立刻帶葉紫離開,卻不料藍沁雪要他拿城建圖來換。此言一出,曾傲驚駭極了,像不認識她一樣??此砬槭菆远ǖ?,若不依從,他帶不走葉紫。更令曾傲難以接受的是,藍沁雪還告訴他:如果不將城建圖交給她,她就將葉紫交給戴崇定,由他安排她嫁給戴尋亮做妾。
如此冷酷的話都說得出來,讓曾傲的心又酸又痛。他冷冷地問她要城建圖做什么。她說,戴崇定千方百計想得到的東西,不管有什么用處,她都要得到。曾傲不想跟她啰唆,也不解釋城建圖到底有什么奧秘,拉著葉紫想離開。藍沁雪也不阻擋,只說:“你盡管帶她走吧,反正我已給她服毒?!?/p>
曾傲悚然看著藍沁雪,那張美麗的臉上平靜得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明知道他有醫(yī)術還給葉紫下毒,說明那絕對是一種他不能解的毒。他扭頭征詢地看著葉紫,葉紫叫他不要管她,只懇求他把她父親救出來。
曾傲一把捉住藍沁雪的手,她卻掙脫開去,淡淡道:“三天后,是我和戴崇定舉行婚禮的日子。”
曾傲氣沖沖從她房里出來,幾十個守衛(wèi)在外面緊緊盯著他,戴崇定也遠遠地觀望著。突然,曾傲一飛沖天,越過守衛(wèi)直撲戴崇定,驚得那些守衛(wèi)慌忙飛身想控制住他,卻不料他身法快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圍堵之勢還未形成,他已撲到戴崇定跟前,手中竹簫如劍,直指其咽喉。戴崇定也不是吃素的,迅疾后退,雙臂如鶴般展開,一下子退了好幾丈,撞著一個花壇才駭然停下。
曾傲飄落在地,指著他道:“你可以拔劍,也可以讓你的手下群起而攻。”
戴崇定急忙命令眾手下退下,卻沒拔佩劍,說:“你我終有一戰(zhàn),但不是今日。”
曾傲從牙縫里擠出五個字:“你真要娶她?”
“哼!與你無關。”
“你還想讓葉紫做你兒子的妾?”
“你心疼了?你有辦法改變她的命運?!?/p>
“戴崇定,你給我聽清楚了?!痹炼溉惶Ц呗曇簦瑳Q然道,“你最好取消婚禮,也休想決定葉紫的命運。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考驗我的耐性。否則,三天后,我讓你的衛(wèi)指揮所血流成河?!?/p>
說完,曾傲大踏步走了,也許是轉身得太快,帶起的那股風讓戴崇定退了一大步。望著曾傲消失的背影,戴崇定露出勝利的笑容,再望向藍沁雪房間時,眼睛里閃著一絲狡黠的光芒。
重慶城的深夜,依然回響著小販的叫賣聲,各種各樣的聲音透過一座座山頭,飄散在四面八方??罩袥]有一顆星星,月亮也像畏懼什么,總是不敢出來。漆黑的重慶城,像籠罩著一塊神秘的幕布,到處充滿詭異。
曾傲坐在宅院最高的屋頂上,閉眼靜坐,但腦子里根本靜不下來。從到重慶城那一天起的一幕一幕,到給戴崇定甩下狠話的一點一點,閃電般掠過腦海,揮之不去。小販的叫賣聲漸漸消失,重慶城進入沉睡狀態(tài),卻似乎聽得見獵獵江風,聽得見翻滾奔流的江浪聲。
梆!梆!梆!街巷里傳來更夫敲鑼聲,三更天了,早春的霜露慢慢寒冷起來,露水侵襲著他,令他頭發(fā)和衣服,漸漸地凝了一層霜。
忽然,他睜開眼睛望向西北天空,那里有幾顆星星一閃一閃的,光芒似乎特別亮。但閃了十幾下后驟然消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曾傲站起來,掐著指頭算了算,嘴角露出一個詭秘的笑意。就在這時,一道寒光直向他面門及胸部襲來,曾傲急速以一個挫身動作避過寒光,旋即掠身退了一丈多遠。寒光再次劃起,那分明是一把鋒利的寶劍,一個黑衣人步步緊逼,招招凌厲,都是致命的招數(shù)。
曾傲飄身離開宅院,在別的房頂上飛來掠去,并不與黑影正面交鋒。但黑影緊追不舍,輕功也真了得,始終與曾傲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曾傲相信這是戴崇定派來的殺手,也相信自己那些威脅的話能給他以震懾,因為怕他三天后攪亂婚禮,欲先殺死他。
曾傲要往哪里去呢?原來他一路飛掠,竟是來到衛(wèi)指揮所外,作勢要躍上圍墻。黑影慌忙躍到圍墻邊展開凌厲攻勢,似乎不讓他上墻。曾傲的兵器就是竹簫,不管他如何將內力灌注到竹簫上,也不能與敵人的寶劍抗衡,因此,他都是采用巧勁化解敵人的劍招。但是,從殺手每一次都使用致命招數(shù)判斷,他想速戰(zhàn)速決,也不愿意驚動衛(wèi)指揮所的人。
曾傲心頭起疑:他是戴崇定派來的殺手嗎?將他誘進衛(wèi)指揮所群起攻之,不是更容易得手?于是,曾傲不再防守,變被動為主動,竹簫的目標主要在于點他的穴道,他想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探一探他到底是哪路殺手。從對手身形和招數(shù)判斷,好像是當初在葉紫家出現(xiàn)的殺手頭領,好像又不是。他不希望曾傲進衛(wèi)指揮所,曾傲偏偏做出要進去的樣子。刺客更急了,越是想快刀斬亂麻,越是被動起來,被曾傲的竹簫封殺了上中下三路,稍不小心就會被點中穴道。
刺客不想耗下去了,瞅準一個空隙逃遁而去。曾傲也不追趕,繞到藍沁雪房間所處的大體方位,本想進去再找她談一談,想了想,又放棄了。
他回到宅院時,劉云湛正帶人四處找他去了。劉云湛在刺客與曾傲打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的,立即帶人追趕,但他們輕功遠遠不及曾傲,被拋下老遠后,失去了目標,正到處無目的地找呢。劉云湛一個人先回來,見曾傲又坐在房頂上,便也飛身上來陪他坐著,又發(fā)現(xiàn)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西北方的夜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曾傲,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不說清楚,我心里不踏實?!眲⒃普康?。
曾傲收回目光,淡然道:“你準備幾個人吧,三天后隨我去找戴崇定?!?/p>
“三天后是他的婚禮,你是要救藍沁雪還是葉紫?或者趁機殺了戴崇定?幾個怎么夠?我給你準備兩百人?!?/p>
“兩百人?”曾傲詫異,“你在重慶城內有兩百人?”
“曾傲,你別管有多少人,我們沖鋒陷陣,要他死還是要他殘廢,只要你一句話。”
“你只給我七個人就夠了,到時候我讓他們怎么做,你別管?!?/p>
“不讓我去?”
“你守好我這個家吧?!?/p>
劉云湛便也不多問,不管曾傲怎么安排,只要他采取行動就好。不管是救藍沁雪還是葉紫,都必定會跟戴崇定正面沖突,他說只需要七個人,那就給他七個人,他另外帶人守候在衛(wèi)指揮所外面,隨時接應便是。
三天后,重慶衛(wèi)指揮所張燈結彩,敲鑼打鼓,喜氣洋洋。戴崇定迎娶公主藍沁雪,這消息早已傳遍重慶城大街小巷,來看熱鬧的百姓很多,凡是親近戴崇定的大小官員們攜帶著禮品來了。
衛(wèi)指揮所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
藍沁雪任由喜娘給她梳妝打扮,滿頭珠翠,滿身華服,的確裝扮出了一個風華絕代的新娘子,看不出她的表情到底是喜悅還是悲傷,那份出奇的平靜讓旁邊的葉紫看不懂。葉紫不明白,藍沁雪糾纏曾傲這么久,為什么現(xiàn)在如此急迫地要嫁給戴崇定,以她十八歲的閱歷,又生活在萬靈村那個小地方,的確不明白藍沁雪這樣身份這樣個性的女子到底心里想些什么。
打扮好后,藍沁雪讓喜娘和其他丫環(huán)出去了,然后靜靜地坐著,看向葉紫,目光很復雜。葉紫見她不說話,卻又是一番想說話的樣子,試了幾次,最后問出了心中疑惑:“你不喜歡我姐夫了嗎?”
“葉紫,你姐姐跟你姐夫是怎么認識的?”她反問。
葉紫簡單說了經(jīng)過,又道:“我看你根本不喜歡戴崇定,你跟我姐夫是訂了娃娃親的,這幾月我都看見了你們……其實,姐夫心里不是沒有你,我再笨也看得出來,你為什么要離開他呢?”
藍沁雪大感意外,就是這剎那,她心里說葉紫,我救你是對的。藍沁雪正要說什么,戴尋玉在外面十分禮貌地問是否可以拜見公主。藍沁雪示意葉紫打開房門,戴尋玉款款進來施了一禮,而后竟然問了葉紫同樣的問題。藍沁雪這回的眼睛半開半合,深深地看著戴尋玉,眼前這個思想通透蕙質蘭心的女孩,跟葉紫真是天壤之別。戴尋玉與葉紫同歲,一個雖然弱質纖纖,卻一派大家閨秀風范;一個苗條而又健壯,雖然顯得靈秀,卻更顯樸實無華,毫無雕琢之態(tài)。
藍沁雪淡淡笑道:“尋玉姑娘覺得我不應該嫁給令尊嗎?”
“公主與曾傲……”
“此一時,彼一時嘛?!彼{沁雪端然拿起公主架子,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看著戴尋玉,像是有意又像是無意,又道,“我要嫁,誰也阻擋不了我,我不想嫁,誰也強迫不了我。據(jù)我所知,戴崇定有意將你嫁給曾傲,但我看你非常識時務、明事理,總是跟曾傲保持著一種微妙關系,又保持著一種距離,直到今天,你也進退自如哇。沒想到戴崇定那個大老粗有如此靈秀聰慧又有主張的女兒?!?/p>
戴尋玉微笑道:“謝公主謬獎!尋玉知道,有皇后娘娘撐腰,皇上給我爹的密旨約束不了公主。公主突然答應嫁給我爹,不管有何用意,都請公主對我爹網(wǎng)開一面,尋玉在此謝過。”說著又深深施禮。
藍沁雪訝然,戴尋玉話里有話,似乎看出了什么。她故作糊涂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公主既為收服曾傲而來,是用情,還是用勢,都是公主的事,尋玉不敢妄言。我爹數(shù)次修建朝天門不成,有諸多原因,不是他對朝廷不忠。公主若真心下嫁我爹,戴家永遠感激公主垂青,否則,請公主給戴家將功贖罪的機會?!?/p>
戴尋玉的聲音輕柔動聽,話語卻綿里藏針,隱射著許多,驚得藍沁雪站了起來,更深地看向她的眼睛,想看穿她的頭腦。她暗暗佩服戴尋玉心思的細膩與洞察形勢的判斷力,這不該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能看到的。
外面的鼓樂聲由遠而近,那是前來迎接藍沁雪的隊伍。戴尋玉上前幾步扶住藍沁雪,又從桌子上拿起紅蓋巾蓋在她頭上,與葉紫一左一右扶她站著等候。不久,戴崇定喜滋滋地走進來深施一禮,迫不及待地想揭開蓋頭看看藍沁雪,被戴尋玉攔住。
戴尋玉見父親那副喜不自勝的模樣,卻說了幾句不合時宜的話:“爹,公主今天嫁了你,是您的福氣;公主若不嫁你,也是您的運氣,凡事不必太較真,是吧?”
戴崇定此刻根本沒想女兒這話意有何指,他巴不得早一點拜堂,讓藍沁雪再無反悔的機會。他說了聲“公主,請”,隨即在前帶路,引著藍沁雪朝禮堂走去。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藍沁雪步伐平穩(wěn),眼睛雖然看著腳下的路,視線卻在紅蓋巾之外的世界。
還沒走到禮堂,一手下匆匆跑來給戴崇定報告說曾傲帶著七個人來了,聲音雖輕,藍沁雪還是聽見了,不由微微笑了一下。戴崇定讓手下去傳令,千萬不能讓曾傲進來。那手下卻說攔不住,因為有幾個官員聲稱曾傲是他們的朋友,要么讓他們都進來,要么讓他們都走。戴崇定明白了,那幾個正是直到今天也不服他的官員,他們都是曾傲培養(yǎng)出來的,曾傲沒被定罪,他們更不怕受牽連了。
曾傲在衛(wèi)指揮所大門外被阻,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正要采用早準備的非常之法進去時,那幾個官員好像知道似的,有的從外面來,有的從里面出去,一起聚集到曾傲身邊,說什么也要幫助他進去。其中一個悄悄對他說,他們不管他是不是為藍沁雪而來,只要他正面跟戴崇定交鋒,任何時候必定站在他一邊。在他們眼里,藍沁雪不過是個女人,根本沒將她當成明王朝的所謂公主,她是曾傲訂過娃娃親的未婚妻,曾傲要帶她走,也是理所應當,至于如何處理她那“公主”身份,他們相信曾傲有辦法。
時至今日,自己在那幾個官員心里還有如此分量,令曾傲無比欣慰,戴崇定留著他們幾個,固然有其險惡目的,但他能容忍至今,也算一種胸懷吧。曾傲剛走進大門,戴崇定帶著幾十個身穿喜慶外衣的手下趕來,一見他就擺開架勢,做出一副要將曾傲趕出去的勢頭。
那幾個官員中為首的一人沖戴崇定大聲道:“戴大人,曾傲是我們幾個請來的客人,你這算是待客之道嗎?難道要將我們幾個都趕出去?”
戴崇定心頭惱火,對這幾個人容忍至今實屬不易,他要收服這幾個人給曾傲看,給天下人看,但一直未能成功,大事小事,尤其是修建朝天門之事,他們幾個沒少公開反對,這種硬脾氣、死腦筋也真少見,今天在他大喜之日還給他來這一手,真叫忍無可忍了。
“來人!”戴崇定斷然下令,“給我將這幾個不識時務的家伙亂棍打出去!”
眾手下齊嶄嶄答應一聲,就要將那個官員趕出去。曾傲喝聲“慢”,向七個手下丟了個眼色,那七人迅速穿花般旋轉了幾圈,然后一起坐下。這一坐,就坐了個北斗七星造型。曾傲身形晃動,快如閃電,眨眼間將那幾個官員抓進那七人的圈子里,迫使他們也坐下,叫他們別動別說只管裝聾作啞,再晃到戴崇定面前時,但見有十幾個兵士都被他點了穴動彈不得。
那七個人一起喃喃念了起來,念的什么,卻聽不懂。
戴崇定驚駭?shù)氐雇藥状蟛?,怒喝道:“曾傲,你使什么妖法??/p>
曾傲朗聲道:“戴崇定,你若將藍沁雪與葉紫等人交給我?guī)ё?,便萬事皆休,否則……”
一身大紅新郎服的戴崇定雖然預料過今日的婚禮不會順利,但沒想到曾傲會如此明目張膽地來要人,讓他在眾多屬下面前丟盡了臉?;厥淄?,聞訊而來的賓客們紛紛朝這里趕來,若讓曾傲得逞了,他還有臉在重慶做這土皇帝?他心里真是恨啊,恨曾傲太狡猾總也殺不死他,恨自己當初棋差一著求朱元璋不給他定罪,害得自己如此被動。
若他只是拿這個婚禮來威脅曾傲,那么,他就不會表現(xiàn)得如此氣急敗壞,偏偏他對藍沁雪是真的愛到心里去了,恨不得早一點將她變成自己的女人,惱恨自己以前一切的策略都錯了。
戴崇定一揮手,驟然間,從四面八方涌出來幾百個全副武裝的兵士,他們身上沒見任何代表今日喜慶的東西,先前藏身在哪里,也只有戴崇定知道。那幾百個兵士迅速將戴崇定、曾傲等人統(tǒng)統(tǒng)包圍起來。在兵士們涌出來的同時,一身新娘裝的藍沁雪在葉紫、戴尋玉的攙扶下也來了,剛好也被圍在圈子里。
藍沁雪身上依然蒙著紅蓋巾。
她如火一般燃燒而來,也如火云一般飄移而來,本可以運用輕功的,但她選擇一步步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走”來。
戴崇定臉色鐵青,壓住怒火,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曾傲,你若執(zhí)意要破壞我的婚禮,可莫怪我心狠手辣了,拼著城建圖不要,我也絕不會讓你得逞。”
曾傲依舊淡然:“藍沁雪是我的未婚妻,我絕不讓她嫁給別人,尤其是——你!”
藍沁雪在戴崇定身邊站定,他立刻轉身拱手道:“公主,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若有人蓄意破壞,請公主別怪我讓你看到鮮血飛濺的場面。”
藍沁雪沒吱聲。
曾傲朗聲道:“雪兒,我不管你是不是明王朝的公主,對我而言,你就是和我自小有婚約的未婚妻,我不許你嫁給別人。今天我來帶你走,你要做好準備。若讓你看到鮮血飛濺的場面,我只能說抱歉?!?/p>
藍沁雪還是沒出聲。
葉紫想走到曾傲身邊去,但被兵士攔住。
戴尋玉低聲對藍沁雪道:“公主,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你清楚我爹和曾傲之間的恩怨,真愿意看到他們任何一個血濺當場嗎?請你做個選擇吧。若你選擇曾傲,我愿做你們的人質。若你選擇我爹,我也可以做曾傲的人質?!?/p>
藍沁雪心里既高興也憂傷,高興的是曾傲終于能以這種方式宣告他對她的愛,過去的傷害在這一刻都不存在了。憂傷的是曾傲如何帶著她和葉紫沖出重圍、平安離開?而這一去,戴崇定勢必追殺,曾傲要是不跟她去應天府,他們何以容身?
想到這里,她猛然拉下紅蓋巾,露出鮮艷而燦爛的臉,大聲道:“我藍沁雪跟著皇后娘娘南征北戰(zhàn)十來年,有多少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活了命,也記不清了。我雖是區(qū)區(qū)女流之輩,但愛慕的是英雄豪杰。皇上要我嫁戴大人,我應允了,本來今日一過,一切便成定局了。既然今日情勢有變,我也不妨說出我的真實想法。二位可愿一聽?”
曾傲、戴崇定對視了一眼,一起說:“愿聽?!?/p>
“好!”她笑了一下,“曾傲,我和你雖有婚約,但你娶過妻子,背棄過我們的盟約,嫁不嫁你,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戴大人,我這公主只是皇上口頭封的,我要不要這公主身份,要看你是否當?shù)闷鹞倚哪恐械挠⑿酆澜苤K?,我的決定是,你們兩個的恩恩怨怨就在今日見個分曉,倒下的那個莫怪我悔婚,沒倒下的那個跟我拜堂成親,一切后果由我負責?!械娜硕冀o我散開,給他們讓一塊地出來!”
藍沁雪這番話,在戴崇定聽來,倒也合情合理,也算給足了他面子,眼下情勢,曾傲是絕難活得命離開,拼著城建圖不要了,他也要奪回屬于自己的尊嚴。但這話聽在曾傲耳朵里,心里不免發(fā)出一聲嘆息,嘆藍沁雪真的不再是原來的無知女孩,而是工于心計的成熟女人。她的意思很清楚,若他殺死戴崇定,這是眾目睽睽之下為愛情而戰(zhàn),她有辦法控制住重慶局面。
瞬間,曾傲與藍沁雪四目相對,就那么一下,已經(jīng)完全讀懂了她的心。是的,殺了戴崇定,為大夏國報了仇,他接管重慶,一切順理成章。然而,他心里又感到一陣痛,痛的是藍沁雪不懂他的心,一廂情愿地要將他帶上歸順朱元璋的路。她是一個小小的女侍衛(wèi)嗎?不,多年的戎馬生涯以及幾年的宮廷生活,已經(jīng)將她磨煉成充滿政治智慧的女人。
在這種情況下,戴崇定當然不能以多欺少,他也想跟曾傲好好打一次,以個人之力殺了曾傲,才能徹底贏得藍沁雪的芳心,也才能徹底收服重慶官員的心。藍沁雪命令兵士們散開,沒人聽,他揮了揮手,兵士們迅速后退,很快空出了一大片。幾個手下迅速送來戴崇定的大刀,曾傲卻還是握著那管竹簫。坐在“北斗七星”里面的幾個官員連忙叫曾傲使用兵器,曾傲微笑著叫他們放心,讓那七個人繼續(xù)念那讓人聽不懂的“經(jīng)”。竹簫一指戴崇定,他擺了個準備過招的造型。
戴崇定揮動了幾下大刀,也拉開了架勢。
藍沁雪的手在寬大的衣袖里,誰也不知道她手里已經(jīng)握了一只小小的飛鏢,她已下定決心,如果曾傲殺不死戴崇定,瞅準機會,她要殺了他。她對他沒有情愛,也已經(jīng)分析了局勢,自信能控制局面,因此不會心慈手軟。
但是,有兩個人特別擔心,目光都隨著決斗的兩個人身影轉動,但越來越跟不上他們的動作。
戴尋玉手心里出汗,一絲恐懼慢慢在她全身經(jīng)脈里游走,害怕戴崇定就此喪命。她似乎感覺到什么,但又說不清楚。
葉紫擔心曾傲會因此送命,雖然知道他武藝高強,但從沒見過他真正殺過什么人,戴崇定已經(jīng)很厲害,何況這里有這么多兵士。因此,她雙手合十,在心里祈禱姐姐保佑曾傲。
曾傲武藝高強,名聲在外,但真沒幾人真正見過他使用武功,就連戴崇定那些手下,都目不轉睛看著眼前這場曠世決斗,不肯錯過他們一招一式。戴崇定的功夫以剛猛見長,沒有固定套路,二十幾年征戰(zhàn),除了武功,靠的是指揮才干才走到今天。論靈活度,戴崇定不及曾傲;論臂力,曾傲不及戴崇定。戴崇定志在必得,招招下狠手,完全不給曾傲喘息的機會。曾傲卻總是避其鋒芒,不肯下死手,每每在竹簫觸到戴崇定身體時,迅速收力。
這樣說吧,戴崇定使出了十分力,曾傲還保留了三分,兩人斗了約半個時辰,竟然沒有分出勝負。
藍沁雪沒耐性了,她看出了曾傲不肯下死手,是他心慈手軟,還是別有打算,她顧不得了。她緊了緊手中的飛鏢,展盡目力尋找著機會。
戴崇定越來越驚駭,也越來越焦躁,他招招致命,卻沒一招要了曾傲的命,而又逐漸明白曾傲沒有出全力,這樣一比,他的功夫明顯是不如曾傲。他因用力過猛,消耗很大,漸漸地已有力量跟不上之感。而曾傲的內力反而源源不斷,一會兒如驚濤駭浪,一會兒又像微起波紋,看看要斬殺到他了,他又如水一般卸掉了力量。
在這生死關頭,他對曾傲的恨,慢慢地又轉化為一種男人對男人的憐惜,曾傲若能為他所用,兩人聯(lián)手開創(chuàng)基業(yè),定會事半功倍,何況,他內心里非常渴望得到城建圖。
藍沁雪的右手放到了胸口,機會似乎就在眼前了。然而,就在她要發(fā)出飛鏢的時候,天空竟然陰暗起來,就聽有人大呼:“大家快看天上的太陽——”
藍沁雪仰首望去,看到剛才還紅彤彤的太陽已經(jīng)缺了一角。大家都專注于這場決斗,竟沒發(fā)現(xiàn)天色的變化。
接著,許多人呼叫起來,這是天狗吃太陽呀!太陽被遮住了,光亮越來越弱,天地越來越暗。曾傲、戴崇定停止了打斗,一起望著天空。
就在這時,曾傲飛身躍到藍沁雪跟前,一把將她和葉紫抓住,低聲道:“跟我走。”
藍沁雪、葉紫駭然不已,一下子不明白到底這是怎么回事。
“北斗七星”紛紛躍起,接住曾傲拋過去的藍沁雪與葉紫,趁著太陽被全部遮住的時間,當所有人都關注著天空的時候,他們奮力朝外沖。藍沁雪就是不想走也不行了。因為他們要往外沖,外圍的兵士們驚醒過來急忙阻攔,于是騷亂起來。
戴崇定回過神來,大喊“曾傲”,卻是四下無人。天色雖暗,卻也不是完全看不見,他驟然發(fā)現(xiàn),曾傲正踩著兵士們頭頂飛向高臺。眨眼間,曾傲已經(jīng)站在高臺頂上,而這時,太陽完全不見了,但天空中太陽的周圍,發(fā)出無數(shù)耀眼光芒,像一顆顆晶瑩閃亮的鉆石。接著,暗過后的太陽又漸漸亮起來,一條縫隙般的太陽恰好照射到曾傲身上,他亮了——
那也許是戴崇定看到的幻象吧——曾傲全身慢慢地亮了起來,他頭頂還有道半圓形光環(huán)。他衣袂翩翩,卓然挺立,一派仙風道骨,纖塵不染。而他身后,還有更耀眼的佛光,一尊金佛如曾傲般大小,由模糊到清晰,由小變大,隨著太陽一點點露出全部面容,金佛大到了半個天空,半個天空的金光閃耀得每個人的眼睛都有灼痛感,都忍不住低下頭擦眼睛。
戴崇定眼里的曾傲消失了,甚至是飛向金佛從而消失的。當金佛慢慢向西邊的天空飄移而去后,他才回過神來。
驚醒過來的戴崇定急忙兵分幾路追捕曾傲,但重慶城騷亂起來,哪一路追兵要出城,都被各種各樣的情景所阻。或是瘋子鬧街,或是屠夫打架,或是死人出殯,或是火災陡起。百姓們在天空黑暗的過程中惶惶不安,又隨著太陽的重新出現(xiàn)而看到了曾傲在一尊金佛里,他們拜呀,喊呀,歡呼呀,祈禱呀……
藍沁雪心里充滿激情與力量,隨曾傲回到萬靈村后,她將尋找葉天坤、萬祥、凌采和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也不顧多少鄉(xiāng)親繪聲繪色地講述在那天的太陽重新現(xiàn)出光芒時看到曾傲與金佛合二為一的神奇,更不管葉紫如何擔心父親的安危,她渴望曾傲舉行迎娶她的儀式,其他的一切都不在意了,只想盡快做他的妻子,和他名正言順地住在一起。
然而,曾傲以驚天地、泣鬼神的方式將藍沁雪從戴崇定手里搶回來,卻并沒有立即成親的打算,回來后,雖然也不在意鄉(xiāng)親們講述的傳奇,卻不能不思考葉天坤、萬祥、凌采和的安危,思謀如何尋找他們的下落。他們不在重慶衛(wèi)指揮所里,這肯定無疑了。那么,他們會在哪里呢?
夜,一邊很安靜,一邊很熱鬧,熱鬧的是萬靈村三戶五戶人家聚集在某一家,相互講述著曾傲來萬靈村后的傳奇,議論著萬靈山是否有金佛。安靜的是葉家。藍沁雪輾轉反側睡不著,葉紫憂心忡忡也睡不著,但又不好催問曾傲什么時候才能救人。藍沁雪實在待不住了,便來到曾傲房間里。他盤膝坐在床上,一副老僧入定模樣,一盞桐油燈光亮不大,讓房間里彌散著一種朦朧氣氛。
她走到床沿上坐下,背對著他,輕輕喚道:“曾傲?!?/p>
他不應。
“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為什么不殺死戴崇定?”
他依然不應。
“你擔心控制不了重慶局勢,還是不愿意跟我去應天府?你現(xiàn)在向世人宣告了我和你的關系,總要給我一個交代吧?!?/p>
他還是沒回應。
她轉過頭去,定定地看著他清俊的臉。過了一會兒,她爬上床,挪到他身后,趴在他背上,輕輕地撫摸他的頭發(fā)、脖子、下巴。這個時刻,曾傲的腦海里卻出現(xiàn)了一座陰森森的監(jiān)獄,葉天坤、萬祥、凌采和的模糊影子在那座監(jiān)獄里一閃一閃的。但是,他感覺到了來自異性的撫摸,也觸到了藍沁雪的呼吸,原始的身體欲望開始反應。
“雪兒?!彼蛦?。
“嗯?!彼樋拙p紅,渾身開始發(fā)熱,撫摸他的力道自然而然加重了。
“快離開我,我……”
“不!”她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熱烈地將他摟進懷里,靈巧的雙手伸進他胸膛,親吻著他的脖子、耳垂,繼而狠狠地吻住他的唇。曾傲想推開她,但手已不聽使喚,觸到的是她豐滿的胸脯、滑膩的肌膚,腦子里的監(jiān)獄幻想驟然消失,替之的是大婁山溶洞里的激情一幕……頓時,一團火苗從他胸腔燃燒起來,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飛快地剝離了她身上的阻礙物,她也掀開了他身上的障礙。
兩具火熱的身體交纏在一起……
激烈的藍沁雪用她滿腔渴望俘虜了這個男人,她挑起的“戰(zhàn)火”越燒越旺,直到“毀滅”他所有的理智,將自己整個地侵入他心里,占據(jù)了他的心海世界。
激情燃燒的時刻,再理智的人都會回歸于動物的本能,女人的呻吟、喊叫既夸張又令人血脈僨張,那張床,也就發(fā)出地動山搖般的吼叫。男人征服一切的目光更像三伏天的陽光,火一般紅,火一般燙。
葉紫就在這時莽撞地闖進來,她是聽到異樣的聲音跑來的,看到的是那樣一番情景,嚇得她如見鬼魅般跑了出來。而她驚魂一幕,并沒有干擾到床上的兩個人,那種眼中、心中、身體里只有彼此的時刻,天地都不在了,何況一個可憐的小人兒沒經(jīng)人事的恐懼。
葉紫跑到自己房間里,爬上床縮成一團,眼前不停地閃現(xiàn)剛剛看到的情景。
終于,世界恢復了平靜。曾傲看著懷里的可人兒,輕輕拂著她鬢角的發(fā)絲,沉浸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里。藍沁雪的強勢與熱辣不稀奇,稀奇的是她在銷魂時刻的柔情蜜意,強悍女人只有在那個特殊時刻才能表現(xiàn)出的一種柔情,如清泉,一滴一滴地注入男人的血液,給你帶來靈魂出竅的愉悅感。
然而,也怪了,曾傲腦海里莫名其妙地驟然現(xiàn)出一尊金佛,像是那次在萬靈山懸崖下看到的金佛影像,也像是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廟里的金佛,更甚者,他看到一個像自己的影子飄忽著向金佛飛去,直到被它的金光所籠罩。
像是一道閃電擊中曾傲,他慌忙放開藍沁雪,滾開身子,拉起被子慌亂地蓋著身子。藍沁雪又撲上他胸口,含情脈脈地問他怎么啦,他催促她走。她撒嬌地摟緊他,不肯走。他顫抖了一下,又像有閃電擊中一般,一絲痛苦之色爬進眼睛。
她感覺到他的戰(zhàn)栗,嚇壞了:“曾傲,你怎么啦?”
“快回去吧,我想靜一下?!?/p>
“累了?哦……”她似乎這時才明白過來,“那你好好休息?!比缓蟛牌鹕砗鷣y穿好衣服,走了。
曾傲又盤膝坐下,心卻狂跳不已,腦海里的金佛影像揮之不去。他強迫自己安靜下來,可就是無法安靜,于是穿好衣服出了門,來到葉青墳前。心,似乎稍微安定一點了。他扶著墓碑,心里道:“你是在怪我嗎?我們做了三年夫妻,似乎真沒有過這樣的激情。青兒,你是個好女人,好妻子,可我不是好丈夫,更不是好男人,我只是讓你做了我妻子……”
轟!突然一聲春雷,在他頭頂炸開,一瞬間,他恍然大悟:他和葉青是相敬如賓的夫妻,卻不是激情蕩漾入心入肺的愛情。他震驚著,迷茫著,心,又狂跳起來,而且比先前還跳得快。
黑暗的天空驟然一亮,一閃,萬靈山上一團金光直射而來。曾傲心念一動,急忙提一口氣,展開輕功奔向萬靈山。也許是剛才消耗了體力,也許是心里有了什么牽掛,他的動作慢了些,身子也覺得重了些??墒?,當他想停下腳步的時候,那團金光又朝他射來,似乎逼使著他前進。
就這樣,他在金光引領下,來到后山,在一片荒野里,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洞口。更奇怪的是,原本這樣的山洞會漆黑一片,而這個山洞,時不時都有金光閃一下,讓他看一眼前行的路。洞里的空氣時而清新,時而渾濁,他不時吸氣、吐氣、換氣,兜兜轉轉走了好長一段,腳下都是坑洼不平的,但洞的大小令他吃驚,觸手的山壁有的地方干燥,有的地方濕潤。
估摸著走了兩三里路遠,他赫然撞上一堵墻。他用手摸了摸,是石墻。他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吹了吹,一點點亮光讓他看清了,眼前是一道石門。有石門就必有開關,他就近找了找,發(fā)現(xiàn)一塊突兀的石頭。按了按,按不動;轉了轉,轉不動。他繼續(xù)尋找,在更遠一點發(fā)現(xiàn)一個凹槽,伸手進去,剛好一個胳膊那么深。他摸到一塊圓形小石頭,一轉,轉動了。
石門開了。只是開了一條縫,一道金光急射而出。接著,里面金光四射。
他的眼前,出現(xiàn)一尊釋迦牟尼佛像,高度約丈,且是佛祖盤膝而坐之像,全是純金打造的。與其他地方所見佛祖像不同的是,這一尊佛像右手放在膝蓋上,左手是蘭花指造型,掌心里居然刻著兩個字:萬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