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臨湘縣城，熱浪如潮涌動，街巷中透著煙火的喧囂，石子鋪就的路上塵土微微揚起。
黃土小巷里，柴火與米粥的香氣混雜著塵土的氣息，飄得滿街巷皆是，隱約夾雜著小販的粗糲吆喝。
顧成被兩名郡兵推搡著，踉蹌穿過熙攘人群，來到一處夯土圍墻的院落前，汗水已浸濕他的T恤后背。
院門簡陋，木牌上“郡丞府”三字斑駁遒勁，透著古樸的威嚴，門框旁青苔點點，似訴說著歲月的沉積。
顧成深吸一口氣，心跳如鼓：“顧成啊顧成，這審問比高考還刺激，穩(wěn)住，別給穿越同志們丟臉！”
他瞥了眼身后的兵丁，擠出個老實的笑，強壓住心頭的不安。
兵丁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帶著他走進一間寬敞的正堂，腳步在夯土地面上踏出輕微的悶響。
堂內(nèi)光線昏暗，墻角堆疊的竹簡散發(fā)著淡淡墨香，混雜著的陳舊氣息，案幾上筆墨竹硯凌亂的散布著。
正中坐著一位中年男子，四十出頭，灰色布袍裹身，頭戴小冠，氣度清癯，眉宇間透著沉穩(wěn)的威儀。
他低頭翻看一卷竹簡，案幾上算籌散落一旁，似在核算田畝之事，毛筆擱在硯臺上，墨跡尚未干涸。
身旁一名瘦削屬吏低聲稟報，語速如風，抑揚頓挫，聲音在堂內(nèi)回蕩，透出官場特有的肅穆。
顧成猜，這必是郡丞賴恭，他不敢多看，低頭站定，盡量讓自己像個恭順的書生，背脊卻不由繃緊。
心里卻嘀咕：“這陣仗，活脫脫古代紀委談話！”
兵丁朝賴恭拱手，恭聲道：“郡丞，人已帶到?！闭f完，轉(zhuǎn)身退出，堂門咣當合上，留下顧成孤零零站在堂中，像個被晾在考場外的考生。
他偷瞄賴恭，見他仍在與屬吏低語，聲音壓得如蚊哼，語調(diào)古怪，抑揚頓挫，完全不像熟悉的湘語，倒像某種官場雅言。
顧成豎起耳朵，試圖聽清，卻一句也抓不住，腦子里一片迷霧：“這是啥外星語？古代官話這么硬核？”
他想起爺爺提過，古代官場多用北方雅言，與地方方言天差地別。
他暗自苦笑：“我一個現(xiàn)代人，湘語都半吊子，這官話更別提了！”
屬吏捧著竹簡退下，堂內(nèi)靜得只剩竹簡翻動的沙沙聲在空氣中回響。
賴恭終于抬頭，目光如尺，上下打量顧成，眼神像在解一道棘手的幾何題，銳利中透著探究。
顧成被看得頭皮發(fā)麻，趕緊拱手，擠出個恭敬的笑，用半熟的古湘語道：“草民顧成，拜見郡丞！”
聲音平穩(wěn)，帶著幾分誠懇，盡量不卑不亢，心里卻吐槽：“這眼神，活像要把我解剖了！”
賴恭沉默片刻，突然開口，用那抑揚頓挫的官腔問：“汝何人也？自何處來？因何至此？”聲音不高，卻如重錘，透著威嚴。
顧成一愣，腦子一片空白，他聽出這是問話，可愣是沒懂一個字，只能干瞪眼，臉上擠出個尷尬的笑，心頭狂吼：“這官話比英語六級還離譜！大人，咱能換個頻道嗎？”
賴恭見他一臉懵，眉頭微皺，頓了頓，換成湘語，慢條斯理道：“汝名何也？自何處來？為何至長沙？”
這回顧成聽懂了，心頭一松，暗道：“謝天謝地，總算能溝通了！”
他趕緊拱手，誠懇道：“回郡丞，草民顧成，字伯雅，年十八，祖上楚人，秦末戰(zhàn)亂，先祖避禍南下，輾轉(zhuǎn)南越，后漂洋過海謀生，今草民歸鄉(xiāng)尋根，不料在山中迷路，險喪狼口，幸得郡兵相救！”
他一邊說，一邊偷瞄賴恭，怕哪里露餡，這身世是牢里苦思的杰作，悲情合理，還加了“伯雅”表字，顯得像個讀書人。
說到“險喪狼口”，他故意嘆氣，臉上擠出苦笑，配上白凈的少年模樣，真像個落魄游子，心里卻自嘲：“這演技，奧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
賴恭聽完，目光微閃，似起了興趣，他放下竹簡，低聲道：“海外歸鄉(xiāng)，路途萬里，汝年少獨行，膽識不凡，既為楚人，可知楚地風俗？”這話透著試探，顧成心頭一緊，腦子飛轉(zhuǎn)。
他趕緊答道：“祖父常言，楚人重禮敬詩，尤愛《離騷》，草民雖遠游海外，常誦‘帝高陽之苗裔兮’，不敢忘祖訓?！彼室鈷伋觥峨x騷》，一為博同情，二為顯學問。
果然，賴恭嘴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認可。
顧成暗松一口氣，“幸好大學沒把屈原的詩還給老師，不然就像個白癡只剩吃粽子，這會兒也只能干站著了！”
賴恭靠著案幾，手指輕敲竹簡，沉吟片刻，目光一轉(zhuǎn)，似笑非笑：“既讀詩書，想必通曉算術(shù)，適才處理田畝政務(wù)，遇一難題，汝可愿一試？”
顧成眼睛一亮，心頭狂喜，算術(shù)？這可是他的主場！985數(shù)學系高材生，心算幾何不在話下，這不就是天降送分題？
賴恭拿起竹簡，隨口道：“一田，長二十步，寬十五步，面積幾何？”語氣輕描淡寫，像在考個小學生。
顧成腦子一閃，脫口而出：“三百方步！”
他答得干脆，臉上帶點笑，覺得這題簡單得像在逗他玩。
賴恭一怔，翻開竹簡對照，點點頭：“無誤?！?/p>
語氣平靜，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明顯沒想到顧成答得如此迅捷。
顧成暗自得意，暗道：“小學算術(shù)，古代人不會覺得這很難吧？”他嘴上卻謙虛：“郡丞過獎，草民略懂皮毛?！?/p>
賴恭沒理他的客套，把竹簡一翻，又問：“再一題：田長三十步，寬二十步，中有池塘，長十步，寬五步，余地面積幾何？”
這題稍復雜，顧成瞇眼心算：總面積30×20=600方步，池塘10×5=50方步，余地600-50=550方步。
他清清嗓子，答：“五百五十方步。”說完，偷瞄賴恭，怕算錯丟人。
賴恭拿起算籌，擺弄片刻，抬頭看他的眼神已帶震撼：“果真五百五十方步……汝算何其速也？”
顧成手心冒汗，松了口氣，謙虛道：“草民自幼好算，略有心得。
”心里卻在說：“這題也就初中水平，好吧！”
賴恭放下算籌，目光如炬，似要看透顧成的底細，他沉吟片刻，嘴角微揚，像是起了促狹心思：“既如此，吾再出一題，頗費思量，汝若能解，吾信汝學識?！?/p>
他清清嗓子，慢條斯理道：“一圓形田，直徑二十步，中有方池，邊長十步，余地面積幾何？”
顧成一愣，心頭一喜，這題涉及圓周率與幾何，古代人難解，他卻如魚得水。
他飛快心算：圓面積πr2，半徑10步，π≈3.14，面積約314方步；方池10×10=100方步，余地約214方步。
可他隨即想到，漢末圓周率多用3，算出約200方步，賴恭應(yīng)以此為準。
他略一猶豫，答：“約二百方步，若用更精算法，略有差異?！?/p>
這話留了余地，怕賴恭較真。
賴恭眼睛一亮，低聲道：“案上有筆簡，汝可推演一番。”他指著案幾上的毛筆與竹簡，示意顧成上前。
顧成心頭一緊，暗罵：“壞了！我哪會用毛筆？”可他不敢推辭，硬著頭皮走過去，拿起毛筆，手卻抖得如篩糠。
筆桿軟如柳枝，墨汁濃如膠，麻紙粗糙如砂，顧成蘸墨，試寫“π”。
結(jié)果歪得像醉漢畫圈，他咬牙繼續(xù)，公式東倒西歪，數(shù)字如爬蟲亂竄。
活像小學生涂鴉，他一邊寫一邊罵道：“這破筆，比我考研還折磨人！”
好不容易寫完，他滿臉通紅，把竹簡遞過去，尷尬道：“郡丞恕罪，草民不擅書法，算法應(yīng)無誤?！?/p>
賴恭接過，低頭一看，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盯著那堆亂七八糟的符號，半晌無言，抬頭看顧成的眼神像在看個外星人。
顧成干笑兩聲，硬著頭皮解釋：“稟郡丞，這符號是海外算法，算圓面積用此法最簡……”
他用淺顯的話講了圓周率與面積差，盡量讓對方聽懂。
賴恭聽完，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像是被顧成的狼狽逗樂，他搖搖頭，嘆道：“汝之學識，果真不凡！然這字……哈哈，真乃怪才！”
顧成臉燙得如火燒，暗道：“丟人丟到古代了！還好沒被嫌棄！”
賴恭收起笑，目光柔和，似多了幾分賞識，他敲敲案幾，低聲道：“汝稱海外歸鄉(xiāng)，吾暫信之，然身份未清，需留郡中查驗，汝可有他言？”
顧成趕緊拱手，誠懇道：“郡丞明察，草民只愿安身郡中，報效郡內(nèi)，絕無他意！”
賴恭點點頭，揮手召兵丁，吩咐：“帶他往驛館安置，待查清再議。”
顧成心頭一喜：“驛館？總比大牢強！”
他朝賴恭深深一揖，跟著兵丁退出正堂，陽光灑在臉上，暖得像點燃了希望。
走出郡丞府，街巷的喧囂撲面而來，小販的吆喝與孩童的嬉笑交織。
顧成長舒一口氣，“總算過了第一關(guān)！賴恭這人看著不賴，說不定能成為我的貴人！”
可他隨即警覺：孫吳虎視眈眈，臨湘看似平靜，暗流卻在涌動。
他的身份仍未洗清，數(shù)學才華雖露鋒芒，未來之路卻如迷霧。
他暗自打氣：“既來之，則安之！劉皇叔的地盤，我總要混出個名堂！”
遠處城墻旌旗獵獵作響，臨湘的冒險，才剛掀開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