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時候，門虛掩著。
我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打開，客廳的光線從頭頂落下，柔和又安靜。
四個人，全都在。
沙發(fā)上，沈星回窩在角落，白衛(wèi)衣沒換，發(fā)絲還微微炸著，眼神卻是清醒的。
夏以晝坐在餐桌邊，低頭擦著手機(jī)屏幕，像是在給某種情緒找出口。
祁煜難得沒說話，只拿著手機(jī)隨意滑著，連耳機(jī)都沒戴，像在等通知。
秦徹站在陽臺口，半截身子泡在夕陽里，靠著欄桿，像是隨時都能轉(zhuǎn)身回戰(zhàn)場。
我站在玄關(guān)，有那么一瞬間，沒敢動。
這不是誰爭誰搶的修羅場，這是四面八方的沉默圍城。
我低頭換鞋，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我回來了。”
沈星回“嗯”了一聲。
其他人沒有說話。
我逃一樣地回了房間。
關(guān)上門的那一瞬，我像按下了情緒暫停鍵。
心跳卻沒有停。
我癱在椅子上，靠著椅背發(fā)呆。腦子里亂七八糟，像剛滴錯藥劑的滴定實驗，什么都不對勁。
沈星回是第一個靠近我的人。
我們是同桌，他替我擋過教授的提問，給我講高數(shù)，帶我去吃火鍋。
他說：“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
我當(dāng)時沒回答。因為我以為，還有時間。
但今天，黎深站在我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地指導(dǎo)我滴定，然后在我最慌亂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
“我的世界，恰好需要這樣吵鬧?！?/p>
接著，他又補了一句：
“今天你來上我的實驗課，我從前天就開始高興了。”
我本該裝沒聽見的。
可我的心偏偏聽見了，還放大了。
我捂住臉，想從這些語句里逃出來。可我腦子里已經(jīng)開始亂翻他們每一個眼神、動作、語氣，甚至連他們今天有沒有吃飯，我都開始擔(dān)心。
……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他們每個人都這么好，而我……是不是太容易動心了？
我站起身，走到門口，手指搭上門把手。
外面很靜。
我深吸一口氣，還是拉開了門。
門外的空氣冷了一下。
我邁出一步，像踏進(jìn)戰(zhàn)場一樣。
“我……”我張了張嘴。
還沒來得及說完，沈星回忽然站了起來。
他動作有些大，甚至碰到了茶幾邊的遙控器。
“你是不是——”他聲音比平常低啞，眼睛盯著我，咬了咬下唇，“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的心一沉。
“我只是注意到……你回來以后，臉一直是紅的?！?/p>
他垂了垂眼睫，語氣低下來：“我沒有偷看?！?/p>
他停頓了幾秒，才又輕輕補了一句：“我只是……很難過?！?/p>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眉毛輕輕擰了一下，似乎努力想掩飾那一點真實的難過，但卻越掩飾，越明顯。
空氣像是被一層薄冰封住了。
我轉(zhuǎn)頭看向祁煜。他靠著沙發(fā)背，眼睛紅紅的，像是被誰狠狠踩了一腳，委屈卻什么都沒說。
秦徹站在夕陽與陰影的交界處，臉上表情看不清楚，但肩膀卻在微微顫抖，像在克制什么。他沒有看我，甚至有意避開我的視線。
夏以晝還坐在餐桌邊，手指慢慢收緊成拳，指節(jié)發(fā)白，呼吸放得很輕，像是再重一點就會破碎。
我想否認(rèn)，但我知道那是騙自己。
我想承認(rèn)，但我又不想傷害任何一個人。
我低下頭，聲音很輕，卻足夠每個人聽見。
“……對不起?！?/p>
“你們每個人對我好，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我不是在吊著誰，也不是想要誰都不放手。只是我真的……我現(xiàn)在，選不了?！?/p>
我抬頭，看著他們每一個人，心跳像被鉗住。
“我一想到——如果我選了一個人，另外幾個人就會受傷，我就……就沒辦法開心?！?/p>
“可能我就是太貪心，太軟弱，但——我不想騙你們，你們我都有點喜歡。”
說完這段話，我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站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沒人說話。
直到幾秒后，祁煜第一個笑出聲。
他一邊揉著后頸一邊嘆氣：“……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嚇?biāo)牢伊?。?/p>
他沖我眨了下眼：“沒事，我等你。你說喜歡我我還是很高興的。”
秦徹走了進(jìn)來懶洋洋地哼了聲：“真公平啊，全都選了又全都沒選?！?/p>
沈星回坐在原地沒說話，只是靠在沙發(fā)上，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聲音低低的：“你剛才那個‘都喜歡’里……有我嗎？”
我點了點頭。
他輕輕揚起嘴角，耳尖悄悄泛紅：“好?！?/p>
最后是夏以晝。
他沒看我，指節(jié)仍然握著，半晌才開口：“你不用說對不起?！?/p>
“因為你沒有做錯什么。”
他終于抬頭看向我，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松動了。
“但你也別指望，我們就這么放棄?！?/p>
這時手機(jī)震動了一下。
是黎深的消息。
【實驗報告記得交?！?/p>
【有問題可以問我，我在實驗室?！?/p>
很普通的兩句話，我卻盯著屏幕看了很久。
忽然有點想問他——
他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嘴上不說，卻在偷偷等著我做決定。
我明明剛剛才下定決心誰都不傷害，
可看到黎深這條看似平常的消息，心跳又亂了一拍。
可能我真的貪心，也真的糟糕。
因為我發(fā)現(xiàn)，哪怕我已經(jīng)坦白了自己的搖擺，
但內(nèi)心那個聲音，依然沒有改變——
我全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