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銅爐里飄著沉水香與艾草混合的氣息,沈清歡執(zhí)銀簪挑開春杏臂上的紗布時,
窗欞外的玉蘭正把細碎花影灑在藥碗里。
那支簪子是她用舊年銀針改的,尾端還纏著半圈紅絲線,在燭火下晃出暖融融的光。
"小姐這手法..."
春杏盯著她指尖翻飛的動作,喉間忍不住溢出驚嘆。
只見沈清歡用銀簪尖兒挑起一點藥膏,忽然眼尾微彎:
"前夜夢見太虛幻境,有位白胡子老翁抓著我的手在沙盤上畫經絡圖呢。"
話音未落,酒壺里的液體已淋在潰爛處
——酒液淋在潰爛處騰起白氣,混著腐肉的腥氣。
春杏肩膀猛地繃緊,牙尖咬住唇瓣,倒吸涼氣的聲音里還帶著點委屈的顫音。
沈清歡指尖在瓷碗沿上敲出細碎的響:
"疼就哼出來,難不成我還能把你這點痛覺神經給麻翻了?"
話是這么說,手下卻輕了幾分,棉片在傷口周圍打圈時,像哄小孩似的吹了吹氣。
“撲通”
春杏忽然跪下,膝蓋砸在青磚上的聲音驚飛了梁上燕:
"都怪奴婢笨,昨日竟讓二小姐從角門溜進來..."
"快起來。"
沈清歡指尖捏住她的手腕往上帶,腕間銀鈴隨著動作發(fā)出細碎的響,
"你當陸家那對鴛鴦是門神呢?”
“偏門的鎖還是十年前的老銅簧,連我都能摸開。"
正說著,雕花木門"吱呀"一聲被撞開。
春桃跌跌撞撞沖進來,鬢邊的玉簪歪得幾乎要掉下來:
"小姐!”
“二小姐帶著陸家公子在儀門吵呢,說、說您在閨房私會外男..."
藥碗擱在案上的聲音格外清亮。
沈清歡起身時順手將銀簪別進鬢邊,月白裙角掃過春杏膝頭:
"私會?”
“倒要瞧瞧他們拿什么當證據。"
跨出門檻的瞬間,夜風卷著玉蘭花香撲了滿臉,卻掩不住前方傳來的尖細嗓音——
"沈清歡你敢做不敢當?"
沈月柔的帕子甩得嘩啦響,珠翠在鬢邊亂顫,
"軒哥哥昨夜分明在你房里待了半個時辰!"
她身后的陸文軒正絞著袖口,看見沈清歡時猛地別過臉,靴尖不自在地碾著地上的落花。
沈清歡指尖劃過腰間的藥囊,忽然輕笑一聲。
那笑像檐角滴落的春雨,涼絲絲的:
"二妹妹說的可是卯初一刻?"
她眼尾掃過陸文軒僵硬的肩背,
"那是你派來的小廚房婆子,是不是剛送完燕窩粥?"
話落從袖中抖出半幅帕子,上面繡著的并蒂蓮邊角還沾著胭脂漬
——正是沈月柔昨日落在她房里的物件。
沈月柔的臉"騰"地紅了。
陸文軒突然咳嗽一聲,上前半步:
"清歡,我們不過是..."
話未說完便被沈清歡截斷:
"不過是來問寒潭藍藻的解法?"
她指尖掠過春杏的傷處,
"可惜陸公子來得不巧,我正給丫鬟治被你家獒犬抓的傷——"
說著忽然掀開春杏的衣袖,三道滲血的抓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犬齒上的毒,可是和二妹妹帕子上的胭脂一個味兒?"
庭院里的玉蘭樹忽然沙沙作響。
沈月柔望著那帕子,喉間發(fā)出細不可聞的驚呼。
陸文軒踉蹌半步,撞得石燈籠上的流蘇晃個不停。
沈清歡卻轉身對春杏笑道:
"去把西廂房的脈案拿來,昨夜陸公子問診的記錄,可是詳細記著他何時來、問了什么。"
說著又瞥向沈月柔,鬢邊銀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若二妹妹還想看私會證據,不如先說說,你繡著并蒂蓮的帕子,為何會出現在我房里?"
夜風掀起沈清歡的裙角,露出繡著藥草紋的鞋尖。
沈月柔望著她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寒潭邊,這個向來唯唯諾諾的嫡姐,竟能徒手鑿開三尺厚的冰面。
此刻她鬢邊的銀簪微微晃動,像極了那時握在她手中、刺進冰窟的銀針
——原來有些鋒芒,從來不是藏起來的,只是在等破局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