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離開翠華樓后,徑直去了永昌侯府,可非但沒能成為顧晏行的妾室,反而遭了一頓毒打,被人像狗一樣攆了出來。
她不死心,在永昌候府門前整整跪了兩日,水米未進,暈死了過去。
胭脂來找我時,我正核對翠華樓這幾日的賬目。
“芍藥姐,小紅不清楚你和永昌侯之間的過節(jié),才被顧晏行給騙了,并不是存心使壞……”
“你想說什么?”我放下算盤看向胭脂。
胭脂笑了笑,說道:“我們都知道你心善,不會真看著小紅往絕路上走的,她畢竟才十五歲,要不就原諒她這次吧!”
“心善?”我冷笑,說道:“心善能當飯吃嗎?再說是她自愿離開的,也是她自愿送上門要給顧晏行當妾的,人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不是!”
我不再理會胭脂,又重新清點眼前賬目。
若問我對小紅的背叛恨嗎?其實沒什么可恨的。
世人都拿我們這些青樓女不當人看,有擺脫的機會,誰都會心動,誰都想往上爬,小紅雖然忘恩負義,但其行為可以理解。
可我不能心軟呀,今天我可憐她,將來誰又可憐我呢?這次小紅背叛我若饒了她,下次所有人都會背叛我。
見我不肯松口,胭脂也只能悻悻離開。
小紅以為出了翠華樓就能進侯府過好日子,走的時候什么都沒帶,身上連買張餅的錢都沒有。
翠華樓里的姐妹到底還是心軟,背著我給她送了些食物銀兩過去。
這些沒花我的錢,我沒理由擋著,便隨她們?nèi)チ恕?/p>
樊貴那邊有消息,今晚上一批從常平倉盜出來的糧食要裝船運到西北。
于是,我便換了夜行衣,和樊貴等其它幾名漕幫兄弟躲在渡口旁的蘆葦蕩中。
前面碼頭上一陣熱鬧繁忙。
樊貴小聲說道:“芍藥姑娘,正在裝船的這些就是常平倉盜出來的糧食,白天碼頭的官員看的緊,他們便晚上裝船,里面裝船的有我們漕幫兄弟,才打聽到這些?!?/p>
“我以為他們會用私船,怎么用的是官船?”我問道。
“也有私船,但運河一路上關(guān)卡重重,私船稅太高了,官船不用交稅。”
“到了京城,漕船上糧食數(shù)目不對,官員不查嗎?”
樊貴解釋道:“這些漕船做了夾倉,走私的糧食在夾倉內(nèi),不易發(fā)現(xiàn)。而且我想,他們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打通了京城的關(guān)系,那邊核對官員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這才是真正的無本萬利呀,顧晏行,好的很!我點了點頭,問樊貴道:“我交代給你的事辦了嗎?”
“已經(jīng)辦好了,之前從官倉里出來的糧食,會換上普通麻袋,這次我讓里面漕幫兄弟把普通麻袋套在了官倉麻袋外面?!狈F又問道:“只是我不明白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冷笑,“將來你就知道了!”
這批帶著揚州常平倉標識的麻袋,就是永昌侯府的催命符!哦,不止永昌侯府,這條線上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得血洗一遍了。
“芍藥姑娘,我樊貴還有件事,想跟您請教!”樊貴的語氣里突然多著幾分冷意。
我轉(zhuǎn)頭,見他陰晴不定的臉上暗藏殺機,不由得心中一緊。
故作輕松的問道:“有什么事樊幫主盡管問!”
“我知道您是為官府辦事的,但是……你不能真斷了我們漕幫兄弟的活路呀!”
樊貴身后的幾人已經(jīng)默默掏出了刀子。
人果然是沒有良心的。
他們大概以為我要查的是走私,而對漕幫來說,走私是一條財路,有道是: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更有甚者,斷人財路連父母都敢殺,更別說我這個對他只有幾分淺薄恩情的青樓女子了!
月黑風高,在這大運河邊,他們殺人之后拋尸運河,絕對神不知鬼不覺。
若是不能穩(wěn)住幾人,我綠芍藥今日怕是就要交代在這了。
我輕笑一聲,問道:“樊幫主,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芍藥姑娘,我不是威脅你,但身為揚州漕幫幫主,就得為手底下的兄弟們考慮!”樊貴一副大義凜然模樣。
我都笑了,才當上幫主幾天,他就忘了這幫主之位是怎么來的了。
“樊幫主真是個為手下幫眾考慮的好幫主呢!”我先朝他豎了個大拇指,隨后一聳肩,說道:
“只是可惜呀,來之前我已經(jīng)向天聽監(jiān)李千戶報備過了,今夜若我回不去,漕幫就又要亂了,你說下一任幫主,會是誰呢?”
聽我這樣說,樊貴神情頓了一下,大概是想起上任幫主錢大富變成河漂子的模樣了,忙朝身后之人擺了擺手。
那幾人又默默的收起了匕首。
“剛才樊某人唐突了,還望芍藥姑娘海涵?!?/p>
我之前咋沒發(fā)現(xiàn)這樊貴還有變臉的絕技,眨眼又變回了往日的憨厚模樣。
呵!男人!我嘆息著搖了搖頭。
就當是我之前走眼了吧,不過眼下已將他扶持成了漕幫幫主,再換個別人也不一定聽話,先這樣吧。
不過現(xiàn)在樊貴只是礙于天聽監(jiān)的勢力,不得不暫時向我低頭,如今殺心已生,若不打消他心中疑慮,以后難免會給我使絆子。
所以,我得讓他明白,我與漕幫沒有利益沖突。
“樊幫主,你認為我是來查走私的嗎?”我問道。
樊貴略微訝異,遲鈍了片刻,“難道不是?”
“這事官府都管不了,我區(qū)區(qū)一青樓女子,是吃飽了撐的查你們?我只查官糧失竊!”
對于這話,他們顯然不信。
我指了指前面碼頭,問道:“樊幫主,你不會不知道那些糧食是從哪里來的吧?”
“常平倉呀,怎么了?”樊貴說道。
“這是從揚州百姓手里收上來的賦稅,如今被貪官盜賣,銀兩都進了他們的口袋,萬一遇到天災(zāi),揚州的百姓可吃什么呀?”
漕幫這些人一臉懵逼,大眼瞪小眼的看著我,就好像看傻子。
好吧,我明白了!
他們不是不知道盜賣官倉糧食不對,只是覺得收進官倉的糧食,就是朝廷的了,與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無關(guān)。
哎!
確實不能指望這些人有多高覺悟。
當然我也沒有那么高覺悟,剛才那番大話不過是拿“道義”壓他們,既然道義不管用,只能試試“利益”了。
于是我又說道:“你們在運河上討生活,也就掙個幸苦錢,可一旦官倉虧空大到瞞不下去了,朝廷查下來,那些貪官肯定會將罪責推到你們漕幫身上,畢竟這些糧食裝船可是經(jīng)了漕幫兄弟的手,到時候你樊幫主,可就成了他們的替罪羊了!”
涉及到切身利益,樊貴就不得不思量一下我這話。
“你樊幫主一家性命是小,可整個揚州漕幫,怕是會面臨一次大清洗?!?/p>
這話是說給樊貴身后那幾個兄弟聽的,提醒他們,別有僥幸心,誰都躲不過。
“究竟要不要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置漕幫幾萬兄弟性命不顧,樊幫主,你得考慮清楚呀!”
威逼加利誘。
樊貴只是貪,并不蠢,真正牽扯到自身利益,他比侯都精。
一拍大腿,罵道:“格老子的,銀子都進了那些贓官的口袋,卻讓我們替他們掉腦袋!”
樊貴當即對我抱拳道:“還是芍藥姑娘想到周到,是我樊某人小人之心了!”
“對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只有幫朝廷查清真相,辦了那些貪官,漕幫兄弟們才能安心做買賣不是!”
“對!”樊貴等人心服口服,點頭稱是。
“來,你現(xiàn)在告訴我,我交代給你的事,當真辦了?”我得再次確認一下,看他們剛才那架勢,我有些懷疑。
“真的辦了!”樊貴說道。
“你可得說實話,念你初犯這次我不與你計較,可若后面查出來你誆我,就誰也保不了你了!”
樊貴急忙指天發(fā)誓道:“芍藥姑娘,我真的按你要求辦了,若不是碼頭那些監(jiān)工只用熟面孔,我都可以帶您親自去看一下!”
“行吧,反正后面有人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