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寧攥緊那枚玄鐵令牌,指尖幾乎要嵌入冰冷的金屬紋路中。
裴續(xù)的低笑還在耳邊回蕩:"記住,你只有半個時辰。"
她猛地轉(zhuǎn)身,裙擺掃過染血的地磚,朝著宴席方向狂奔而去。
夜風裹挾著血腥氣灌入肺腑,遠處觀星臺的琉璃瓦正在烈焰中崩塌。她在搖晃的燈火中一眼就鎖定了容湛。
他正按劍立于殿柱旁,銳利的目光在看到她凌亂的衣襟時驟然一緊。
"哥哥!"她跌跌撞撞撲過去,將染血的令牌塞進他手里,"父親被關(guān)在詔獄水牢,現(xiàn)在就走!"
容湛的拇指擦過令牌上未干的血跡,瞳孔猛地收縮:"這是七皇子的..."
"沒時間解釋了。"姜暮寧拽住他的腕甲,指甲在精鐵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她回頭望了一眼火光沖天的觀星臺,喉間涌上鐵銹味:"裴縉他..."話音戛然而止,她狠狠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清醒,"走!"
二人借著夜宴混亂潛出宮門。
容湛解下玄色大氅裹住她發(fā)抖的身軀,自己卻只著單薄勁裝沖進暴雨中。詔獄的青銅大門在閃電中泛著青光,守衛(wèi)的刀戟交叉擋在門前。
"七殿下手令!"姜暮寧高舉令牌,雨水順著她慘白的臉頰匯成溪流。守衛(wèi)猶豫的瞬間,容湛的劍鞘已重重擊在其中一人喉骨上。
地牢的階梯仿佛沒有盡頭。
每下一層,腐臭味就濃重一分。最底層的水牢里,渾濁的污水漫過她的繡鞋,刺骨的寒意順著小腿攀爬上來。
容湛斬斷鐵鎖的錚鳴聲中,她終于看見了。
父親被鐵鏈懸在污水中央,花白的頭無力地垂著。一根細鐵鏈穿透他的琵琶骨,隨著水波晃動時發(fā)出摩擦聲。
"父親!"她撲進污水中,斷裂的指甲扒住生銹的鐵鏈。
容湛的佩劍砍在鎖鏈上迸出火星,第三下才終于斬斷。老人沉重的身軀倒進她懷里,輕得仿佛只剩一把骨頭。
"寧兒…"姜父渾濁的眼球動了動,干裂的嘴唇吐出氣音,"軍械圖...天璇位在..."
"別說話,我們回家。"她哽咽著去扶父親,卻摸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傷痕。
容湛沉默地背起老人,沾血的手緊緊握了握她的肩膀。
就在他們轉(zhuǎn)身的剎那,數(shù)十名黑甲侍衛(wèi)從暗處涌出,為首之人掀開兜帽,露出裴續(xù)心腹那張陰鷙的臉。
"七殿下果然沒料錯,您真的會來劫獄。"他撫摸著腰間的弩箭,"可惜啊,這詔獄...從來就沒有活著出去的囚犯。"
姜暮寧猛地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寒光一閃。
她死死盯著容湛,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父親走!現(xiàn)在就走!"
容湛瞳孔驟縮,伸手就要奪她的匕首:"寧兒!你——"
"走??!"她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出來,刀刃在雪白的肌膚上壓出一道血痕,"我們今日來,不就是為了救父親嗎?"
水牢里死寂一片,只有污水滴落的聲響。容湛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掙扎與痛楚交織。最終,他狠狠閉了閉眼,咬牙道:"……活著回來。"
他背起昏迷的姜父,一腳踹開側(cè)面的鐵柵欄,身形如鬼魅般掠了出去。
黑甲侍衛(wèi)剛要追擊,姜暮寧卻猛地橫跨一步,匕首直指眾人:"誰敢追!"
為首的心腹冷笑一聲,抬手示意眾人停下:"無妨,七殿下要的只是軍械圖,至于容湛……"他陰冷地勾了勾嘴角,"逃了也無所謂。"
姜暮寧緩緩放下匕首,眼底一片冰冷:"原來七殿下如此言而無信。"
"言而無信?"心腹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劍,"殿下得到了軍械圖,要完成他的大業(yè),自然不能再留著你這個隱患。"
他一步步逼近,劍尖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聲響:"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天真,竟真以為能活著走出這里。"
姜暮寧握緊匕首,指節(jié)泛白。她環(huán)顧四周,黑甲侍衛(wèi)已將她團團圍住,水牢唯一的出口被徹底封死。
此刻姜暮寧背貼濕滑的墻壁,看著心腹舉起的弩箭。
她突然將匕首擲向墻角的火把,鐵器碰撞的瞬間火花四濺。
"找死!"心腹怒吼著扣動弩機,箭矢卻釘進她揚起的披風。那件容湛留下的玄色大氅被箭矢帶飛,像只斷翼的烏鴉掛在鐵柵上。
趁著眾人視線被阻,她翻身滾入污水中。冰涼的污水灌入口鼻的剎那,她咬碎齒間蠟丸,這是裴縉曾給她的閉息丹。
她早在那日來牢中看父親時,就暗中勘察過詔獄的構(gòu)造。水牢下方連接著皇城舊時的排水暗渠,這是她唯一的生路。
黑甲侍衛(wèi)被突如其來的爆炸震得東倒西歪,火光與濃煙遮蔽了視線。
姜暮寧屏住呼吸,潛入污濁的水底,指尖摸索到一塊松動的石板。她用力一推,借著水流的沖力,整個人被卷入暗渠之中。
冰冷的污水裹挾著她向前沖去,肺里的空氣幾乎耗盡。就在她即將窒息的剎那,前方出現(xiàn)一絲微光。
是暗渠的出口。
"嘩啦!"
她破水而出,大口喘息著,手指死死扣住渠口的石縫。
夜雨拍打在臉上,遠處皇城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她艱難地爬出暗渠,渾身濕透,掌心被碎石劃得血肉模糊,但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