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依舊是上回那女醫(yī),陸謹音。
“陸大夫,姨奶奶如何了?”桃枝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那雙紅腫如桃的眼睛顯然已哭了多時。
陸謹音入門看見床上人兒時,只覺得這位姨奶奶是兔子入了狼窩,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了。
身旁還有一尊大佛站著,仿佛自己要是說出個好歹來,立馬就拖下去斬了,再打上個庸醫(yī)的名號。
陸謹音穩(wěn)了穩(wěn)心緒,“都是些皮外傷,我已為貴府奶奶上過藥,不至于要人性命?!?/p>
桃枝聞言如蒙大赦,忙跪下道:“多謝大夫?!?/p>
蕭殷立在一旁面上沒什么神色,也看不清喜怒。他如今的心緒十分復(fù)雜,仿若一道口子要將自己撕裂開。
他不知自己近日到底怎么了,屢次被面前這女人擾亂心緒,到底因為什么,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但有一點他可以確信,他不會放她離開,他要將她留在身側(cè),哪怕她不喜,哪怕她不愿。
陸謹音說罷,暗自看了眼這位世子爺面色。見沒有要砍了自己的征兆,才放下心來。又開了好幾副方子,囑咐要喝足月余方可停藥。
桃枝應(yīng)聲道了謝,命門外的二等丫鬟將人送走了。
蕭殷此刻眸光依舊有些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枝端了藥來喂自家小姐服下,當真是造孽?。?/p>
桃枝這般想著,其實小姐哪里是喜歡蕭世子,她分明是喜歡二殿下。
那蘇清鶴母女在府里因小姐長得貌美,成日變著法兒打壓自家小姐。小姐雖是任性了些,可那又怨得了誰。若無苦因,何來苦果!
若不是蕭世子成日里和二殿下待在一處,小姐落水那日哪里要等得他來救,自然有那二殿下救了去。
思及此,又暗自抹淚,待藥見了底,方才退下去擱碗。
“你待會兒再進來,這里有本世子照看著?!?/p>
桃枝聞言雖心底有憤,卻也不敢發(fā)作。唯恐連累了自家主子。
待侍婢退下,蕭殷的目光才真正落在蘇慕池面上。
她即使在昏迷中也緊蹙著眉,纖長的睫毛不停地顫動,連指尖也微微蜷縮著,像是在經(jīng)歷什么可怖的夢境。
“蘇慕池。”他低聲喚道,伸手想撫平她眉間褶皺。
蘇慕池倏然驚醒,在看到蕭殷的瞬間渾身劇顫,本能地往床里縮去。這個動作牽動下身傷勢,疼得她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中衣。
蕭殷眸色一沉,“本世子就這么讓你害怕?”
蘇慕池強忍疼痛,“你...只說對了一半?!?,她蒼白的唇扯出譏誚的弧度,“你這樣的人入夢,我只覺臟!”
話方說完,她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喉間驟然泛起一股腥甜。
蕭殷周身戾氣暴漲,本想訓(xùn)斥兩句??梢娝粡埿∧槹櫾谝黄?,又軟下聲來:“好了,這事兒是我未辦妥當,讓你受苦了。”
“世子若真愧疚……”蘇慕池突然放軟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可否允妾身一件事?”
蕭殷見面前人態(tài)度轉(zhuǎn)變,心情好了些許,也緩了緩聲道:“只要你不逃,本世子什么都可應(yīng)允你。”
蘇慕池聽罷又在心底將蕭殷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卻不顯,柔柔弱弱道:“妾如今也想通了,在這府中唯有依靠著世子方才有一方安身立命之地?!?/p>
“難得你有這般見解,好好伺候著本世子。就算將來有一日主母入府,我也會妥善安置你。說吧,你想要什么?”
蘇慕池聞言只覺惡心,惡心透了。
“世子可否允我出府去,自打妾入府以來,便再未出過府門,好些物件都沒有?!?/p>
蕭殷寒了聲,“這些瑣事交給下人辦便是,還用得著你操心?”
蘇慕池也不急躁,“下人買的東西,哪里有妾身自己挑的合心合意。”
說罷,又掩唇重重咳了兩聲,眼角都溢出兩滴淚來。
蕭殷心軟了一瞬,鬼使神差地開口:“本世子允了你便是,不過每日只能出府一個時辰。這上京城魚龍混雜,隨時得派人跟著?!?/p>
蘇慕池暗道蕭殷這廝陰險狡詐,分明是想安排人監(jiān)視自個兒,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當真是不要臉極了。
但如今當務(wù)之急是出府去,后面再徐徐圖之,面上軟聲應(yīng)是。
“若是銀子不夠,便讓你的丫鬟去劉遠平那處支銀子。我與他知會過,要多少都可?!?/p>
這正中蘇慕池下懷,微微笑道:“謝過世子?!?/p>
旋即又想起上回的事來,忙找補道:“待妾身子好些,便上街買些新奇物件贈予世子?!?/p>
蕭殷對此十分受用,面上竟露出抹笑來。
可這場面在蘇慕池看來只覺詭異瘆人。
桃枝見蕭殷終于離開,忙進了屋去。
“小姐,您醒了?”桃枝擔憂道。
蘇慕池淡淡應(yīng)了聲,只是她不知若是以后自個兒與媽媽走了,桃枝該怎么辦?若是帶她一起走,風(fēng)險又太大。
思及此,重重嘆了口氣。
“小姐,怎么了?大夫前陣子說了,不可憂心過重?!碧抑ρ鹋?。
蘇慕池淡笑了聲,“知道了,小老婆子?!?/p>
桃枝叉腰哼哼兩聲,“奴婢見那劉管家逮了兩只老母雞。補身子正好,便想著要一只來。哪知那劉管家平日里摳摳搜搜,今日竟把兩只老母雞都給了我,真是匪夷所思?!?/p>
蘇慕池聞言笑道:“是啊,真是匪夷所思。”
只默默在心底想著為什么呢?蕭殷那廝該不會因恨生情吧?
簡直可笑,滑天下之大稽。他的愛只是占有欲作祟罷了,永遠只會站在上位者的視角,哪里懂什么是真正的情愛。
桃枝見自家主子笑得有些古怪,忙喚道:“小姐?”
蘇慕池回過神來,“桃枝,你去多給我準備些補身子的膳食,若是銀子不夠,便去劉管家那處支使。”
桃枝自是應(yīng)承下來,自家姑娘以往總是茶不思飯不想的,如今當真是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