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李嬸慌忙之下趁小凱媽出去又把我領進屋?!懊裘艚隳憧?!”書房里,
小凱把作業(yè)本攤在我面前,鉛筆字像被狂風刮過般向右傾斜,“老師說我的字越來越難看了。
”我捏起紙張,燈光下那些歪斜的筆畫突然重影,顯出一道倒懸的人影。
那身影雙腳朝天呈倒吊狀。我的瞳孔猛地收縮——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影子,
而是某種怨靈在紙張上的顯形。我突然明白了昨晚夢里的聲音,
是那東西是頭著地走……“你寫作業(yè)時感覺右邊有人嗎?”我壓低聲音,
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背包里的鎮(zhèn)邪鑼。小凱突然打了個寒顫:“昨天寫到《竇娥冤》時,
好像有冰塊順著脖子滑下去。”他用手指著自己的肩膀,上面赫然三道青紫指印,
像是被無形的手攥過。我蹲下身,發(fā)現(xiàn)他的影子比實際影子短了不少,至少短了半截!
而且邊緣泛著詭異的紅光。
這種“影裂”現(xiàn)象我只在《燈煞異聞》里見過——吹燈鬼寄生前的征兆。
突然想起我小時候算命先生說過的話:“此女能見燈滅之相”,此刻那鑼面竟自發(fā)燙。
“敏敏姐?”小凱的聲音顫抖,“我...我的手怎么不聽話了?”我猛地看向他的作業(yè)本,
小凱拿著筆的手突然開始扭曲游走,像是有無形的手在推搡。
那些向右傾斜的筆畫突然組成一行小字:“燈滅時,影自歸”?!皠e看作業(yè)本!
”我抓住小凱的頭轉向窗外,
玻璃上倒映出他身旁虛浮的黑影——那東西正倒吊著用眼珠外翻的空洞眼眶盯著我們。
我后頸的發(fā)絲根根豎起。吹燈鬼的陰氣已經開始侵蝕小凱的陽氣?!懊裘艚悖?/p>
”小凱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我看見你身后有個人!”他的瞳孔里映出一個倒懸的枯瘦身影。
一般來說,除了我,普通人看不見鬼的形態(tài)的。除非,這人處于陰陽交接的狀態(tài)。
我從背包拿出那面鎮(zhèn)魂鑼,鑼面錚錚響:“閉眼!”話音未落,那影子突然從作業(yè)本里躥出,
直撲小凱脖頸。我拿鑼槌狠狠敲下去。那聲音在半空炸開,聲浪觸到那黑影,
那黑影就像被火燎到似的,發(fā)出滋啦的焦臭。此時小凱的影子像是要徹底脫離,
開始自主游動。
我注意到那影子與小凱之間還連著著半截繩——正是三天前李嬸給孫子系的“避邪繩”。
此刻它正像臍帶般連接著小凱。李嬸一定知道些什么?!懊裘簦 崩顙鸬穆曇魪姆块T外傳來,
“你和小凱還好吧!小凱媽回來了……”我回頭瞬間,作業(yè)本上扭曲的字跡徹底消失。
小凱的影子也恢復原狀,只是邊緣的紅光更盛了。我摸到他脖頸的溫度正在急速下降,
那里即將成為吹燈鬼的寄生入口?!懊裘艚?..”小凱的聲音變得空洞,
“我好像...寫不出...豎...了?!蔽乙呀洓]功夫管小凱媽是不是歡迎我了,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吹燈鬼正在通過侵蝕小凱的書寫能力完成“燈滅”。
漢字的橫平豎直本就是陽間秩序的縮影,當一個孩子連基本筆畫都寫不出時,
意味著他的命燈正在被逐一點熄。小凱媽沖進來,剛要破口大罵,
卻看見眼前一番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景象也傻眼了?!袄顙?!”我沖著門外大喊,
“拿繩把小凱所有作業(yè)本封起來!現(xiàn)在就做!”李嬸還沒來,小凱媽竟先行動起來。
畢竟比起小凱的安全,世界觀崩塌又算什么?而當李嬸驚恐地跑進屋時,
我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玉墜突然開始滲血。那墜子本該是乳白色的嬰兒臉譜,
此刻卻浮現(xiàn)出與吹燈鬼如出一轍的倒吊人影,那上面的一點沁紅像是掛著未干的血跡。
眼看著黑影直奔窗外,我并未多看那玉墜幾眼,就拿出鑼想乘勝追擊,
沒想到李嬸突然沖上來死死箍住我的手?!袄顙?,你這是干什么?”我皺眉,
“你知不知道那鬼出去了,還會回來害小凱!”小凱媽也著急地附和:“是啊媽!
你真是糊涂了!”等到黑影“嗖”的一下飛出去,李嬸受到驚嚇似的松開我的手,
看看我、又看看小凱媽,
最后目光落在小凱身上然后兀自流淚:“我這也是沒辦法啊……敏敏,
你能不能不要讓那鬼魂飛魄散?”在我的逼問下,李嬸終于道出實情。
“小凱爺爺祖上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每代都有人被吹燈鬼寄生,說是中了什么詛咒,
現(xiàn)在到了小凱這里,這一代就小凱一個孩子了……”我問:“李嬸,剛剛那黑影是?
”“是小凱他爸。”我就知道那一定跟李嬸有關系。小凱媽瞪大眼睛:“小凱爸也被寄生了?
不是自殺嗎……”小凱媽突然想到小凱爸的死狀——他倒吊在屋梁上,整個臉被憋成絳紫色,
眼珠幾乎要承受不住壓力地掉出來……“是??!”李嬸激動起來“現(xiàn)在就是剩小凱了,
敏敏你要救救他??!”8據(jù)李嬸說,小凱爸和爺爺生前都夢到過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是個荒山,山上沒長什么東西,全是枯樹和裸露的紅色的土,
夢到的地方還有一塊刻字的石碑。小凱媽還驚呼:“媽!這事我怎么不知道?”李嬸看看她,
心虛地沒有說話。我一想,這不是句于山嗎?這座山本來就鮮少長什么植物,
后來聽說山里有玉石礦,搞了開發(fā),開發(fā)后水土流失嚴重,就更不長東西了。
當年的開發(fā)搞的轟轟烈烈,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被叫停。環(huán)境是符合了,
就是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有石碑。我決定去一趟。李嬸說當年和小凱爺爺去過,
可是啥也沒發(fā)現(xiàn),這次聽說我要去,說她們一家也要去。我說,這太危險了,
言下之意是不讓他們跟著。李嬸堅持要去,“總歸是我們家的事情,我們去了也好做個了結,
這么多年了。”我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在家也不一定安全,
跟我一起說不定還能保護他們,就默許他們跟我去了。但是這跟小凱媽沒關系,
我就沒讓她跟著去。第二天一早我們三個就出發(fā)了。這是個大晴天,
我們到句于山的時候已經大中午了,光禿禿的山上也沒什么遮擋,太陽曬的我發(fā)暈。
我們行走在山脊上,本來從遠處看,這山脊像是一條龍盤踞,后來山被開發(fā),
山脊從中間生生截斷,像一段被打斷的脊骨。我提議去山背面的山谷看看。李嬸小凱沒異議,
跟著我走。走到山背面的時候,太陽被遮住,視線暗了一些。本身這沒什么,
只是我越走越暗。我一抬頭天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烏云密布。剛剛還是大太陽,
轉眼就這樣,真夠邪乎的。我趕緊叫李嬸和小凱跟緊我不要走丟了。
小凱怯生生地問:“是天黑了嗎?”天越來越暗,像是突然間太陽就落山了,
可我心里清楚我們走了才不到一小時。我和李嬸都知道不正常,但被小凱直白地說出來,
我們還是感到頭皮一陣發(fā)麻。我一邊牽緊小凱的手,一邊從背包拿出我的超強光手電,
當我被強光刺得瞇眼時,一塊石碑突然從前面的陰影里浮出來。
“光緒廿年秋決”的篆書還帶著新鮮血跡,碑座下爬滿黑色藤蔓,
每片葉子都長著扭曲的人臉。電筒照上去的瞬間,碑文自動浮現(xiàn):犯人張氏,
因冒犯縣令側室被誣拐帶皇子,秋后處以極刑。行刑時突降血雨,
監(jiān)斬官右眼七日后無故爆裂?!斑@...這是?”李嬸的顫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玉墜受到感應般,突然發(fā)出碎裂的聲音。我回頭看看她的玉墜,
好似沒什么變化,最后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之間見她手腕上的紅繩應聲而動?!袄顙?,
您這紅繩是哪兒來的?”“我...我隨便買的...”李嬸道。山谷風口的風呼呼灌進來,
仔細聽居然能聽到鐵鏈拖地聲。我轉身只見那塊石碑正在緩慢旋轉,
背面浮現(xiàn)出帶著寫的深深刻出的字跡,像是用手指頭鑿出來的:“吾名張燈,死時目眥迸血,
七魄不得歸位,今需借生燈復明?!薄吧鸁??”我后退時撞到了李嬸,
她的驚呼被突然響起的尖嘯聲淹沒。停在枯樹枝上的烏鴉頭齊齊轉向我們,
鳥眼紅光閃爍如鬼眼。“敏敏姐!”小凱的透明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石碑上方。我環(huán)顧四周,
小凱居然突然不見了!李嬸也滿臉不可思議看著石碑上的小凱。他正被倒吊著,
腳踝纏著半截鐵鏈,
...它說我的燈...很亮...”我突然意識到這里的布局——通風口呈北斗七星排列,
枯樹枝上涂著朱砂紅,而我們正站在太極圖的陰陽交匯處?!斑@是設的引魂陣!
”我摸到背包里的鎮(zhèn)邪鑼正在發(fā)燙,“李嬸,快站到我身后!現(xiàn)在!
”當李嬸拖著發(fā)軟的腿站在我身后時,石碑突然震動起來。碑身裂開蛛網(wǎng)般的血縫,
從中顯出一只沒有眼珠的眼眶,眼眶下還掛著未干的血淚。“它要顯形了!
”我扯開背包拉鏈,鎮(zhèn)邪鑼錚錚作響。有火焰在空中凝成六個篆字:“燈滅影歸魂散!
”石碑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碑面浮現(xiàn)出沒有皮膚的枯瘦身影。
那東西上身背部的猙獰血肉里釘著六枚生銹鐵釘。本來應該有七枚的。
最頂端的那枚應該正插在天靈蓋,但現(xiàn)在那天靈蓋上只有個血洞?!皬垷?。
”我讀出碑文上的名字,“你生前被剜目示眾時,一定很怨恨監(jiān)斬官吧?
”那東西空洞的眼窩里掉出不少帶血的蛆蟲。它是在哭嗎?突然,它張開沒有嘴唇的嘴,
從中涌出數(shù)條被吹滅命燈而死的人的鬼魂,那些鬼魂一涌出,樹葉上的人臉便開始尖叫。
“敏敏!”李嬸的聲音傳來,“那個臉是小凱他爸!”她指著一片樹葉上尖叫男子的臉。
在那臉的旁邊還有一張尚看不清五官的臉,眼睛安詳?shù)亻]著。
小凱的透明身影正在被無形的手撕扯,他帶的紅繩變成鐵鏈,正與石碑上的尸體相連。
我突然明白過來——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吹燈鬼,而是被冤殺后怨氣凝結成的“燈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