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項人緊盯著林析的動作,并不斷挪動身體,調整動作,尋找一擊必殺的機會,同時嘴里也不斷發(fā)出怒吼:
“我殺了你!你只有一支箭!射不中我你就死了!”
“你死定了!我會殺了你!”
兩人語言不通,誰都聽不懂對方的話,完全沒有轉圜余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來??!你死定了!”
“你射?。 ?/p>
戰(zhàn)馬不住打著響鼻,看起來有些躁動,但調教的很好,只是四個蹄子不停踏地,并不亂動。
兩人以戰(zhàn)馬為阻隔,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林析雖然拿著手弩,但卻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
他在書里見過這種手弩,此弩名為木鵲弩,是西夏騎兵的制式武器之一,每次射擊都需要重新拉動弩臂裝填箭矢。
單發(fā)的。
兩人如此近的距離,對方絕不會給自己這個機會,一箭射不死對方,那人手里提著的彎刀,必然讓他生死兩難!
黨項人同樣沒有急于出手,一則怕陰溝里翻船,二則是想用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
就像獅子如果為了捕殺一頭羚羊而弄傷了自己,對它而言不僅是損失,更是恥辱!
雙方各懷心思,互相施加心理壓力,等著對方露出破綻!
噠……噠……噠……
周遭安靜,只剩兩人同樣謹慎的腳步聲。
啾啾啾!?。?/p>
便在這時,小路那頭的林子上空,傳來刺耳的尖嘯之音!
響箭!
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兩人的動作同時一頓,可生死一刻之間,任誰也無暇顧及其他,依舊死死盯著彼此。
然而即便黨項人面上兇光依舊,林析還是在他眼神深處捕捉到了慌亂的神色。
他瞬間明白,這是黨項人的同伴在給他示警!
或者是在求援……
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對方都要有動作了!
想到這里,林析的精神更加緊繃了幾分,連帶著握弩的手都有些輕微地顫抖。
黨項人的變化更加明顯,他開始更快的挪動身體,不再如先前那樣保守。
兩人之間隔著戰(zhàn)馬,原本在手弩的威脅之下,黨項人還盡可能和林析保持著距離。
可如今這個距離正在快速拉近……
他想魚死網(wǎng)破!
林析咽了口唾沫,面色更加兇厲,心里卻暗自松了口氣。
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且認為大概率是后者。
是前面那波黨項人在催促他!
如此的話,林析最擔心的情況,便不會出現(xiàn)了。
一個黨項人他尚且難以應付,若是對方的同伴殺回來,那他實在想不到除了死以外,自己還有什么別的出路。
活下來的機會變大了。
林析更加謹慎,沉下心來,等著黨項人露出破綻。
兩人位置已經(jīng)不足五步,戰(zhàn)馬橫在兩人中間,黨項人往左沖,林析就往右躲,始終圍著戰(zhàn)馬不斷變換方位……
好幾次黨項人做出要從馬腹下面沖過來的假動作,甚至故意露出破曉,試圖騙出林析的弩箭。
可林析此刻卻如同最為老練的獵手,無論獵物如何撲騰,那弩箭就是始終引而不發(fā)!
這樣的動作重復了幾遍,黨項人沉不住氣了,破口大罵:
“沒種的小子,來??!用你的弩射我??!別讓我抓到你!否則我會一刀一刀剝了你的皮!”
“cnmd!有種你過來啊!狗日的!”
林析聽不懂黨項人在罵些什么,但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眼中的憤怒之色越來越濃, 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自己的話,張口就是一句國罵……
他相信機會一定會有的,憤怒會讓人犯傻,哪怕是最為精明的老卒。
此時的橫山北麓,遠不似現(xiàn)代那般凋敝,山林中不時響起鳥鳴之聲,甚至側耳傾聽,還能隱約聽見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響。
但林析聽不見這些,傳入他耳朵的,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和戰(zhàn)馬不時發(fā)出的鼾聲……
他的心態(tài)越來越平穩(wěn),手也不再發(fā)抖。
而黨項人忍不住了,他開始嘗試著繞過馬匹追上林析!
兩人身形騰挪的速度越來越快,誰都不再說話,終于,林析眼神一亮!
此時他在馬屁股后面,黨項人在馬頭那邊,緊緊貼著馬頭,似乎是想要去拽馬鞍繩!
機會來了!
沒有絲毫猶豫,林析手中弩箭猛地一抬,黨項人大驚,連忙停下手頭動作,抬刀格擋。
如此正中林析下懷!
他另一只手迅速掏出兜里的剪刀,狠狠扎在馬屁股上面!
怕不夠勁兒,還用力擰了一下!
吁吁吁?。?!
這匹戰(zhàn)馬沒有騸,吃痛之下頓時被激發(fā)出兇性,驟然人立而起,朝前竄了出去!
黨項人正全神貫注地防備手弩,哪里會想到自己這頭天天飼養(yǎng)的畜生會突然發(fā)狂,頓時被戰(zhàn)馬一頭撞在胸口,整個人朝后栽倒!
戰(zhàn)馬已經(jīng)奔出,兩人中間再無阻隔。
好不容易創(chuàng)造出的機會,林析怎么會放過。
他迅速調整望山,對準黨項人胸口正中,用力扣下青銅弦刀!
箭矢瞬間脫膛而出!
嗖!
雙方相隔不過幾步之遙,箭尖寒芒轉瞬即至。
眼見箭矢就要扎進黨項人心臟位置,林析頓時松了口氣。
從頭至尾,諸般算計,為的便是這最終一箭!
然而,讓他駭然的一幕出現(xiàn)了:
只見黨項人上半身猛地扭動,原本射中心口的一箭竟是偏到了小腹。
以傷換命!
這人廝殺經(jīng)驗和臨場反應竟是如此老辣,即便自身形勢已然惡劣到了極點,卻依舊在生死關頭做出了最有利的選擇。
箭矢透體而入,帶著黨項人滾倒在地。
腹部吃痛之下,他的彎刀也脫手而出!
在黨項人中箭的剎那,林析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學了那么多年的醫(yī),他深知這樣的傷勢,不僅沒辦法讓對方立馬徹底喪失戰(zhàn)斗力,反而會使其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變得更加兇悍!
兩人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看著西夏人變得通紅的眼眸,林析心頭忽然涌起一種直覺:
沒有退路了……
不能逃,逃就會死……
那就拼命!
心念所至,林析眼中閃過瘋狂之色,向前疾步奔出。
他沒有選擇重新給手弩上弦,一則不確定機匣中是否還有箭矢,二則不想給對方留下喘息之機!
既是搏命,那便狹路相逢勇者勝!
不等黨項人站起來,林析已然飛撲到他身上,一把抓住箭矢,往他肚子里捅,另一只手拿著剪刀朝下一陣猛戳!
此刻的少年雙目通紅,狀若惡犬。
“啊啊啊?。 ?/p>
噗噗噗!
一兩個呼吸功夫,剪刀也不知道在黨項人肚子上捅了幾下,帶起蓬蓬血花。
可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黨項人左手不知何時伸出,擋住再次刺下的剪刀,任憑尖銳的剪刀頭子刺穿手掌,死死攥?。?/p>
林析此刻完全傾斜本能在廝殺,還想拔出剪刀再捅,卻只覺得面龐一陣劇痛,腦仁嗡的一聲……
砰!
拳頭砸在臉上,眼冒金星!
黨項人這一拳勢大力沉,若非受了傷,光是這一下,便能讓林析失去反抗能力,他一拳得手,又是一拳打來,砸向林析脖子!
林析本能地放棄剪刀,護住致命要害,和黨項人扭打在一起,彼此都沒有再叫喊,像兩頭野獸一般舍命廝打!
雙方都沒了武器。
林析沒受什么傷,但力量和廝殺經(jīng)驗都不如黨項人。
黨項人相反,雖是拳拳致命,可卻抵不住傷口不斷流血。
只要拖個一時三刻,勝負顯而易見。
黨項人明白這一點,下手愈發(fā)陰狠,借著一時血勇,竟是把林析掀翻,壓了上來!
廝殺到了這一步,誰都沒了多少章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為了致對方于死地,拳頭、手肘甚至牙齒,兩人無所不用其極!眼睛脖子太陽穴,哪里致命就拼了命往上面招呼!
林析終究不敵對方經(jīng)驗老辣,逐漸招架不住,被黨項人抓住機會一拳砸在臉上,然后被死死扼住了脖子……
“呃……呃……”
他雙腿亂蹬,始終無法擺脫那雙鐵鉗似的大手,大腦傳來缺氧的眩暈感……
雙手亂摸間,他摸到一塊石頭,求生的本能在腦海里炸響!
抓住石頭,朝著黨項人那張獰笑扭曲的臉,用力揮砸過去……
砰!
黨項人動作驟然頓住,右邊眼珠子爆開,斜倒到一旁!
空氣重新涌入胸腔,林析不敢貪戀,他翻身而起,再次舉起石頭,砸向黨項人滿臉血污的腦袋!
砰砰砰!
白的紅的流了一地,身下如鐵塔一般的身體終于不再掙扎,只剩下偶爾的抽搐……
“啊啊??!”
林析繼續(xù)猛砸,直到那顆禿發(fā)腦袋漸漸沒了人樣,才脫力躺倒在旁,不住喘著粗氣。
“哈……啊……哈……”
過了片刻,林析恢復了理智,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強行撐起身體。
他沒時間感懷自身倒霉的遭遇,黨項人還有同伴,有可能返回來尋找他,自己的處境還不安全……
他看了眼周圍,將不遠處黨項人脫手的彎刀撿起,又拾了手弩掛在自己身上,一跛一跛地朝山上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