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fā)疼。孟婷婷蹲在ICU病房外的長椅上,指甲摳進膝蓋上的魚尾裙褶皺。手機屏幕還亮著小葵發(fā)來的消息:“陸子昂剛給醫(yī)院打了招呼,說要停用你爸的進口藥。”她盯著“進口藥”三個字,忽然想起上周在陸子昂西裝口袋里摸到的醫(yī)藥代表名片,當時還以為是他幫父親找專家開的渠道。
“孟小姐,麻煩交一下住院押金。”護士站的姑娘敲了敲玻璃窗,語氣里帶著不耐,“您父親的醫(yī)??ㄒ呀?jīng)被凍結(jié)了,陸先生說——”
“知道了?!泵湘面么驍嗨?,聲音啞得像泡了水的紙巾。她摸出帆布包里的翡翠平安扣,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當鋪的老板能看在老主顧的份上給個好價錢。窗外的暴雨還在砸著玻璃,映得走廊的燈光格外慘白,像極了陸子昂最后看她時的眼神。
從醫(yī)院出來時,暴雨已經(jīng)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孟婷婷蹲在馬路邊,看著自己倒映在水洼里的臉——睫毛膏暈成黑眼圈,卷發(fā)黏在額角,魚尾裙上還沾著玫瑰花瓣和碎玻璃碴。手機在包里震動,是銀行發(fā)來的通知:聯(lián)名賬戶被凍結(jié),余額只剩七塊二毛三。
“去他媽的訂婚宴?!彼龑χ堇锏脑铝帘攘藗€中指,忽然想起街角有個24小時營業(yè)的小酒館,老板是父親的老客戶,或許能賒杯酒喝。帆布包的拉鏈在雨中有些卡頓,她摸出防狼噴霧當開瓶器,卻不小心噴到自己手腕,疼得倒吸涼氣。
酒館里飄著過期薯片的味道。孟婷婷窩在角落,對著第三杯龍舌蘭發(fā)愣。吧臺上的電視在播晚間新聞,女主播正在報道“陸氏集團與新銳科技公司達成合作”,畫面里閃過祁霧東的側(cè)臉——那個在便利店屋檐下見過的男人,黑襯衫扣得死緊,耳釘像塊掉在人間的星星碎片。
“小姐,您已經(jīng)賒了八百塊了?!崩习宀林訙惤凵裨谒聂~尾裙上打轉(zhuǎn),“要不把包押這兒?這獨角獸挺可愛的。”
“滾你大爺?shù)?。”孟婷婷打了個酒嗝,把帆布包緊緊摟在懷里,“這包能裝下陸子昂的狗頭信不信?”她晃了晃空酒杯,突然覺得天花板在轉(zhuǎn)圈,“老板,再給我來杯……來杯‘渣男挫骨揚灰’,要加雙倍辣椒面?!?/p>
等她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地毯上,鼻尖蹭到了陌生的木質(zhì)地板。頭頂?shù)牡鯚羰菢O簡的工業(yè)風,墻角堆著幾排碼得整整齊齊的黑襯衫,袖口處繡著極小的星軌圖案——和她設(shè)計稿上的筆觸一模一樣。
“醒了?”
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孟婷婷抬頭,看見祁霧東正倚在廚房門框上,手里端著一杯黑咖啡,耳釘在落地燈下泛著微光。他的白襯衫領(lǐng)口解開兩顆,露出精致的鎖骨,和白天新聞里的禁欲系精英判若兩人。
“你你你……”孟婷婷覺得舌根發(fā)緊,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在便利店撞翻了他的保溫杯,還把防狼噴霧塞進了他的口袋,“你怎么在這兒?我這是在哪兒?”
“203室,你敲錯門了?!逼铎F東指了指墻上的門牌號,轉(zhuǎn)身從冰箱里拿出醒酒湯,“在樓下便利店看見你抱著樹吐,順手撿回來的?!彼D了頓,目光落在沙發(fā)上那件皺巴巴的高定西裝上,“以及,你把我的意大利手工西裝當成了擦眼淚的抹布。”
孟婷婷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懷里抱著一團深灰色布料,領(lǐng)口處還沾著睫毛膏印和玫瑰汁。她突然想起在酒店門口的暴雨里,自己蹲在地上哭到抽搐,是這個男人撐著傘走過來,卻被她一把扯住西裝袖子——原來不是幻覺,是真的社死現(xiàn)場。
“對、對不起……”她慌忙爬起來,魚尾裙的拉鏈不知何時崩開了,露出后腰上的小草莓紋身,“我、我賠你錢!”翻遍帆布包才想起錢包在醫(yī)院抵押給護士站了,最后摸出半塊融化的巧克力,“要不這個給你?黑巧,85%可可脂的。”
祁霧東看著她舉著巧克力的手,指尖還沾著沒洗掉的血跡,突然想起在訂婚宴外看見的場景:她把玫瑰摔在地上時,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卻在轉(zhuǎn)身時偷偷抹眼淚。此刻醉意未消的臉上掛著狼狽的倔強,像只被淋濕的小獸,明明爪子在發(fā)抖,卻還硬撐著炸毛。
“不用賠?!彼研丫茰频剿媲?,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扔出件oversize的黑襯衫,“去浴室換衣服,水溫42度?!笨粗еr衫發(fā)呆,又補了一句,“放心,沒香水味,我對人工香精過敏?!?/p>
浴室鏡子上蒙著水汽。孟婷婷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亂得像鳥窩,眼下烏青一片,脖子上還留著被黃鉆項鏈勒出的紅印。黑襯衫穿在身上長到膝蓋,袖口耷拉到指尖,卻意外地帶著淡淡的雪松味——和陸子昂用的香水不同,這味道更清冽,像雪山頂上的風。
“你住這兒?”她晃回客廳,看見祁霧東正在擦咖啡機,動作精準得像在做外科手術(shù),“這房子……挺小的。”其實何止是小,三十平的開間被隔成臥室和客廳,晾衣繩上掛著幾件白襯衫,窗臺上擺著三盆多肉,其中一盆的標簽寫著“請勿觸摸,會咬人”。
“租的?!逼铎F東指了指沙發(fā)上的西裝,“那套衣服是限量款,全球只有五件?!笨匆娝查g繃緊的肩膀,又笑了——這是孟婷婷第一次見他笑,唇角微微揚起,像春雪初融,“不過現(xiàn)在歸你了,反正被眼淚泡過的西裝,我也穿不出去?!?/p>
“誰說的!”孟婷婷梗著脖子反駁,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我明天就拿去干洗!多少錢我都——”聲音突然弱下去,她想起自己現(xiàn)在賬戶里只剩七塊二毛三,連干洗費的零頭都不夠。
祁霧東看著她突然蔫下去的樣子,從抽屜里拿出租房合同:“二樓雜物間空著,月租八百,押一付一?!彼噶酥负贤系臈l款,“包水電,允許在廚房煮‘巫毒料理’,但不能把防狼噴霧帶進臥室?!?/p>
孟婷婷盯著合同上的字跡,突然反應過來:“你怎么知道我會煮巫毒料理?”想起大綱里的設(shè)定,自己確實有把廚房炸掉的前科,“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盯上我了?在便利店、在酒店門口,還有剛才在酒館——”
“是你太引人注目。”祁霧東轉(zhuǎn)身打開冰箱,里面整齊碼著十二盒雞蛋,三排礦泉水,以及半罐藍莓,“穿魚尾裙蹲在馬路邊哭,抱著樹吐的時候還喊‘陸子昂你不得house’,想不注意都難?!?/p>
孟婷婷的臉“騰”地紅到耳根。她想起醉酒時對著便利店的玻璃罵街,把陸子昂的名字和各種網(wǎng)絡(luò)熱詞組合成順口溜,原來全被這個男人聽了去。更要命的是,她剛才在浴室換衣服時,把貼在帆布包內(nèi)側(cè)的“復仇計劃清單”掉在了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第一步:偷陸子昂的懷表”“第二步:在他的西裝里塞蟑螂”。
“所以,”祁霧東遞來一杯溫水,指尖劃過她手腕上的防狼噴霧灼傷,“你打算怎么復仇?靠把辣椒醬當成紅酒調(diào)料,還是穿著恐龍睡衣去蹲點?”
孟婷婷猛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手里正拿著自己的復仇清單,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原來這個看似禁欲的男人,早就把她的糗事摸了個透,甚至連她下一步要鬧的烏龍都預判到了。
“你到底是誰?”她突然酒醒了大半,盯著他左耳的隕石耳釘,想起新聞里說他是科技公司創(chuàng)始人,“為什么幫我?”
祁霧東轉(zhuǎn)身走向窗臺,月光透過晾衣繩上的襯衫,在他后背投下交錯的陰影:“因為我討厭陸子昂?!彼D了頓,聲音里多了幾分冷意,“或者說,我討厭所有用溫柔當幌子的騙子。”
孟婷婷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在訂婚宴上,陸子昂的懷表指向十點十分,而祁霧東的手表——如果他有的話——此刻正藏在袖口下。這個男人像團霧,明明站在眼前,卻讓人看不清深淺,可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比起陸子昂的溫柔陷阱,眼前人的冷硬反而更讓人安心。
“租!”她抓起合同簽上名字,筆尖在“孟婷婷”三個字上打了個小卷,“不過丑話說在前頭,我要是在廚房炸了,你不能扣押金?!笨匆娖铎F東挑眉,又補充道,“還有,不準偷看我的設(shè)計稿!帆布包上的獨角獸會咬人!”
祁霧東看著她抱著帆布包縮在沙發(fā)角落,像只把自己團成球的刺猬,忽然覺得這個渾身是刺的姑娘,其實比她設(shè)計的珠寶更璀璨。他轉(zhuǎn)身走進臥室,從抽屜里拿出個小盒子,里面躺著枚銀色耳釘,和他左耳的隕石耳釘是一對——那是五年前,在珠寶展上,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姑娘送給他的試作品,說是“星星掉在人間的碎片”。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孟婷婷枕著帆布包,聞著黑襯衫上的雪松味,漸漸沉入夢鄉(xiāng)。夢里,她穿著祁霧東的西裝在暴雨里奔跑,手里攥著偷來的懷表,而身后的男人不緊不慢地跟著,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影子里,像極了命中注定的追逐。
這一晚,筒子樓的晾衣繩上,兩件衣服并排掛著:一件是皺巴巴的魚尾裙,裙擺上還沾著玫瑰汁;另一件是寬大的黑襯衫,袖口處的星軌刺繡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而在樓下的便利店,自動販賣機終于修好了,顯示屏上跳動著“歡迎光臨”,仿佛在等待下一次,命運般的意外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