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幾步走到滿穗面前，故意放緩了語氣，臉上露出以前逗她玩時常有的笑容，伸手想像以前一樣揉揉她的頭頂，卻發(fā)現(xiàn)小丫頭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姜明的手在半空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瓜，調(diào)侃道：“怎么了這是？不認識姜哥哥了？傻站著干嘛，不喊人了？”
他的聲音不大，帶著幾分戲謔，卻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間驅(qū)散了小院里那點因“仙長”身份而起的拘謹和陌生感。
滿穗被他一拍，又聽見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腔調(diào)，那股子別扭勁兒頓時消散了大半。
她猛地抬起頭，看著姜明臉上那熟悉的壞笑，小嘴癟了癟，似乎有點委屈，又有點不好意思，最終還是用細若蚊足的聲音，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姜…姜哥哥……”
“哎，這就對了嘛?！苯鳚M意地點點頭，又笑著拍了拍旁邊財兒的小腦袋。
財兒見姐姐喊了，也奶聲奶氣地跟著喊：“姜哥哥！”
“乖?！苯餍α诵?，將那剩下的三條士力架，一股腦塞到滿穗懷里，“喏，這個也給你們，拿去吃吧，慢慢吃，別噎著?！彼D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要是覺得好吃，下次姜哥哥再給你們帶，管夠?！?/p>
管夠！
這兩個字落在旁邊剛緩過神來的穗父穗母耳朵里，不亞于驚雷。
他們看著女兒懷里那三條包裝精美、一看就價值不菲的“仙糧”，又看看姜明那云淡風輕的樣子，心中對這“神仙弟子”的身份更是信了九分。
剩下的那一分，是實在不敢相信自家祖墳冒了這么大的青煙，能跟仙家扯上關(guān)系，激動、惶恐、敬畏，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們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滿穗抱著三條士力架，小臉蛋紅撲撲的，剛才那點疏離感徹底煙消云散，只剩下滿滿的歡喜和對姜哥哥的依賴，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也清脆了許多：“謝謝姜哥哥！”
財兒更是直接，撲上來抱住姜明的小腿，仰著沾滿巧克力的小臉，口齒不清地喊著：“姜哥哥好！糖糖好吃！”
姜明哈哈一笑，彎腰把財兒抱了起來掂了掂，小家伙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跋氤蕴?，以后就乖乖聽話，知道嗎？”
“嗯！”財兒用力點頭，生怕點慢了糖就飛了。
姜明逗弄完兩個小的，這才轉(zhuǎn)向穗父，神色鄭重了些：“叔，麻煩你跑一趟，去把村里還能動彈的人都喊過來，就說我姜明有要事相商，也有些吃食分給大家。”
“哎！好！好！我這就去！”穗父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自家得了“仙長”的恩惠，如今又能給鄉(xiāng)親們帶去好處，這可是積德的好事！更何況還有吃食領(lǐng)，這年頭，沒什么比糧食更能調(diào)動人心的了。
他應(yīng)得飛快，幾乎是小跑著沖出了院子，嗓門洪亮地在村里吆喝起來：“都出來！都出來！姜家小子…不，姜仙長有事說！還分吃的！”
不多時，村里那片還算平整的空地上，稀稀拉拉地聚集起了一些人影。
姜明掃了一眼，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算上他和滿穗一家五口，攏共也就二十七八個人，老的老，小的小，女人占了大半。
能算得上青壯勞力的，除了他自己和穗父，也就只有四個面黃肌瘦、看著有氣無力的漢子。
“還行，至少不是十室九空。”姜明暗自點頭。
崇禎元年，災(zāi)荒雖已顯現(xiàn)，但還沒到后期那種“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地步，村里多少還剩點底子，大部分人家估計還靠著些陳糧或者野菜樹皮勉強支撐。
人剛聚攏，嘈雜聲便響了起來。
“吃的呢？不是說有吃的嗎？”一個顴骨高聳的婦人扯著嗓子喊，眼睛四處亂瞟。
“就是啊，穗老哥，你可別誆我們，這姜家小子自己都快餓死了，哪來的吃的？”另一個干瘦的漢子狐疑地看著穗父，又瞟了瞟站在一旁的姜明。
“都快揭不開鍋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說完趕緊分糧！”
村民們七嘴八舌，語氣里透著焦躁和不耐。
長時間的饑餓讓他們失去了耐心，對穗父口中的“姜仙長”也充滿了懷疑。
畢竟姜明這小子什么底細，他們清楚得很，一個爹娘剛死的窮小子，怎么突然就成“仙長”了？還分吃的？怕不是餓糊涂了吧？
穗父被眾人問得有些招架不住，臉上漲紅，求助似的看向姜明。
姜明往前站了一步，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他沒急著開口，就這么看著，那眼神不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稚嫩，反而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沉穩(wěn)。
原本嘈雜的人群，在他目光的注視下，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都有些不自在地看著這個似乎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似的半大孩子。
“各位叔伯嬸娘，鄉(xiāng)親們?！苯鏖_口了，聲音不算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我知道大家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什么，放心，吃的東西，我既然說了有，就一定有，而且管夠。”
“管夠”兩個字一出，人群頓時一陣騷動，懷疑的眼神變成了驚疑和一絲貪婪。
姜明抬手虛按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靜：
“不過，在分發(fā)食物之前，我有幾句要緊的話，想跟大家說清楚，這關(guān)乎我們能不能活過這個災(zāi)年，甚至活得更好，請大家給我一點時間，聽我把話說完，說完之后，食物立刻奉上，絕不食言?！?/p>
村民們面面相覷，雖然心里還是急著要吃的，但聽到“關(guān)乎能不能活過這個災(zāi)年”，又見姜明如此篤定，加上“管夠”的誘惑實在太大，最終還是按捺住了性子。
“行，你說吧，我們聽著就是！”先前那個干瘦漢子甕聲甕氣地說道，代表了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不過你可得快點，俺們肚子都快餓扁了！”
“就是，說完趕緊分糧！”
人群暫時安靜了下來，一道道目光都聚焦在姜明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審視。
他們倒要看看，這個姜家小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