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姜明沒有回答,卻讓王德和他身后的衙役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七月的日頭本就毒辣,此刻他們卻覺得后背一陣陣發(fā)涼,汗毛倒豎。
周圍那些原本埋頭干活的村民,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中的農(nóng)具,默默地圍了過來,雖然沒說話,但那一道道投來的目光,混雜著麻木、警惕,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兇狠。
更別提田埂另一頭,那二十個手持閃著寒光的“破甲矛”,穿著奇怪“盔甲”的近衛(wèi)隊員,雖然站得松散,卻隱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看向他們的眼神,就像看著幾只誤入陷阱的肥兔子。
王德的額頭上瞬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喉嚨發(fā)干,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他帶來的十個衙役更是腿肚子發(fā)軟,握著刀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們平日里在縣城作威作福慣了,欺負的都是老實巴交的百姓,何曾見過這等陣仗?這哪里是來收稅的,分明是闖進了龍?zhí)痘⒀ǎ?/p>
尤其是想到村口那風(fēng)干的巨大虎皮和森森虎骨,再看看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氣場迫人的“姜仙人”,以及他身后那些眼神不善的村民和護衛(wèi),一種巨大的恐懼感攫住了他們。
只要眼前這個年輕人一聲令下,他們這十來個人,絕對會像那幾只倒霉的老虎一樣,被撕成碎片,扔在這片詭異的綠油油的田地里當(dāng)肥料!
王德甚至開始后悔接下這個燙手的差事了,什么仙人?什么收稅?保住小命要緊?。?/p>
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想要再說點什么緩和一下氣氛,卻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得連舌頭都有些打結(jié)。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姜明終于打破了平靜,他甚至沒有看王德手中的文書。
“交稅?”
他重復(fù)了一遍。
“倒也不是不行?!?/p>
王德心里剛松了一口氣,以為對方要服軟,卻聽姜明慢悠悠地繼續(xù)說道:
“讓你家縣太爺,就是那個李明卓,調(diào)個幾千裝備齊全的兵馬過來,圍住我這姜家村,只要他做得到,別說今年的夏糧秋賦,往后十年的我都包了?!?/p>
這話一出,不僅王德,連他身后的衙役們都傻了眼,幾千兵馬?圍住一個百十口人的小村子?這是瘋了嗎?
王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哆嗦著,指著姜明,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你……你這是要造反不成?!”
“王甲首,話可不能亂說?!?/p>
姜明打斷他,眼神陡然銳利起來,掃過在場每一個官差,“我姜明帶著鄉(xiāng)親們只想在這災(zāi)年里活下去,沒想過造反,但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力,“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們要是硬要把人往死路上逼,那到時候是鋤頭先落地,還是刀先入鞘,可就不好說了?!?/p>
姜明上前一步,逼近臉色慘白的王德,幾乎是貼著對方的耳朵低語,聲音卻又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清:
“你回去,把我剛才說的每一個字,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家縣太爺,讓他掂量掂量,是這百十口人的稅糧重要,還是他頭上的烏紗帽重要。”
王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腿肚子抖得幾乎站立不住,他哪里還敢多說半個字,連連點頭哈腰: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原話轉(zhuǎn)告!一定轉(zhuǎn)告!姜、姜先生息怒,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也顧不上什么官府威儀,招呼著同樣嚇破了膽的衙役們,屁滾尿流地朝著村外跑去,生怕跑慢了,那年輕人的“雷法”就會落在自己頭上。
看著官差們狼狽逃竄的背影,滿穗才敢湊到姜明身邊,小手緊張地揪著他的衣角,聲音帶著哭腔:“姜哥哥,這……這么頂撞官府,會不會有大麻煩???他們可是官……”
姜明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動作一如既往地溫和,語氣卻帶著十足的把握:“放心,沒事的。”
他指了指官差們消失的方向,“那個李縣令,要是真能調(diào)來幾千兵馬,他早就去剿滅那些流寇,給自己掙功績?nèi)チ耍€會窩在縣城里為這點稅糧發(fā)愁?”
“他最多,也就湊個幾百老弱病殘的縣兵,撐死了再加點衙役壯丁,那點人,還不夠我這兒二十個兄弟塞牙縫的。”姜明拍了拍腰間,雖然沒拿出槍,但近衛(wèi)隊員們都明白那是什么。
“所以啊,”姜明笑了笑,露出兩排白牙,“稅,我不交,反,我暫時也不造,咱們就先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地種好,把人練好,把肚子填飽,等咱們?nèi)藦婑R壯了,到時候是去縣城里‘借’點糧,還是干點別的,那都好說。”
隨后姜明收起笑容,表情嚴肅起來,對著所有村民:
“大家也都聽明白了,跟著我姜明,有這一口吃的,有這一口水喝,但往后的路,肯定不會太平,現(xiàn)在,誰要是害怕了,想走的,我不攔著,我給你兩天的干糧,你自己出去闖條活路。”
“但是,留下的,就是一條心,跟我走到黑!以后誰要是敢在背后搞小動作,三心二意的,那就別怪我姜明翻臉不認人,也別怪我手下這些兄弟的‘破甲矛’不長眼!”
村民們面面相覷,人群中一陣騷動。
有人臉上露出恐懼,有人眼神閃爍不定,但更多的人,在短暫的猶豫后,看向了那片綠油油的土豆地,想到了每天都能喝到的清水,想到了村口那威懾宵小的虎皮虎骨。
最終,沒有人選擇離開,對他們這些在死亡線上掙扎過來的人來說,造反的風(fēng)險固然可怕,但眼下能活下去的希望,才是最實在的。
只要這位年輕的“仙人”能讓他們吃飽飯,別說跟著他對抗官府,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又能如何?
他們默默地低下頭,繼續(xù)拿起農(nóng)具,更加賣力地干起活來。
“很好?!苯鳚M意的點了點頭,他完全不擔(dān)心會有人離開,真有要離開的,他也不會阻攔。
畢竟災(zāi)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現(xiàn)如今沒有人離開,也說明了姜明大棒加蘿卜的策略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