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認本宮為主，往后可不許再跪來跪去的。”
“……是。”
云苓低頭應(yīng)聲，姿態(tài)愈發(fā)恭敬。
燭火搖曳，映得沈玉嬈側(cè)臉明暗交錯。
起身走到貴妃榻邊，指尖輕輕摩挲著泛黃的脈案紙頁。
她方才那番話，不僅是說給云苓聽的，更是說給殿內(nèi)所有人。
她要的，是絕對的忠誠。
“把本宮今日發(fā)病的消息，傳回平陽侯府?！?/p>
她聲音輕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順便讓凌風查查，蘇姨娘近日的動作。”
明日就是前世她和阿姐的忌日。
若沒記錯，今日蘇姨娘就該與丞相府搭上線了。
上一世，那女人不僅坐上了主母之位，還將娘親的嫁妝盡數(shù)吞沒。
既已得償所愿，為何還要對她們姐妹趕盡殺絕？
這其中……必定還有隱情。
云苓領(lǐng)命而去，不過半個時辰便折返，臉色凝重：“娘娘，二小姐蘇玉萱去了醉香樓，正與丞相府次子在一起?！?/p>
沈玉嬈神色未變，仍低頭翻著脈案，卻在聽到下一句話時驟然頓住。
“還有一事?！痹栖哌t疑一瞬，“容妃從前對容丞相言聽計從，可近來每次丞相入宮，都是怒氣沖沖地離開?！?/p>
“啪~”
沈玉嬈猛地合上冊子，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想到蘇姨娘所用的奪魂散，還有那張字紙條。
沈玉嬈纖細的指尖緩緩撫過泛黃的脈案封皮，眼底暗潮翻涌。
容妃當年小產(chǎn)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若外祖父當真知曉內(nèi)情，為何能安然活到今日？
除非……外祖父手里握著什么重要的東西！
“去，去宣太醫(yī)?！?/p>
她忽然抬眸，聲音輕而冷，“就說本宮心疾又犯了?！?/p>
墨香臉色驟變：“娘娘您......”
沈玉嬈看著她茫然的神色，心中暗嘆。
這丫頭忠心有余，卻終究不夠機敏。
目光轉(zhuǎn)向殿門外垂手而立的小鑫子。
聽說這位是福財?shù)挠H傳弟子。
正好，借此機會試一試他的忠心。
“你去?！?/p>
她指尖在桌幾上輕輕叩了兩下，“記住，晚兩刻鐘再稟告皇上。”
小鑫子眼睛一亮，立刻躬身：“奴才明白?！?/p>
轉(zhuǎn)身時，他嘴角噙著志在必得的笑。
方才在殿外聽得只言片語，他早猜出該請哪位太醫(yī)。
墨香和吟霜那兩個丫頭都能得主子重用！
他這個總管若不拿出些真本事，豈不叫人看輕了？
待小鑫子退下，沈玉嬈凝視著晃動的燭火，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她相信，不久就能揭開容妃最致命的秘密。
殿內(nèi)沁著幽幽涼意，冰鑒里浮動的碎冰映著琉璃風輪，將縷縷寒意送入滿室馨香中。
沈玉嬈慵懶地斜倚在纏枝牡丹貴妃榻上。
雪白的羅襪褪在一邊，瑩潤如玉的足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只圓滾滾的白貓。
那貓兒被揉得舒服，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鎏金案幾上錯落擺著各色貢品鮮果。
嶺南的荔枝還帶著晨露，西域的青提晶瑩剔透，就連太后宮里都罕見的蜜梨泛著琥珀般的光澤。
墨香跪坐在旁，纖指靈巧地剝開一顆荔枝，將瑩白的果肉遞到主子唇邊。
“微臣參見娘娘?！眲㈢虻匦卸Y。
沈玉嬈恍若未聞，仍專注地翻看著手中泛黃的脈案。
櫻唇含著荔枝，腮幫子微微鼓起，時而蹙眉沉思，時而露出恍然之色。
燭光透過蟬翼紗照在她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鍍了層金邊。
劉琦不敢抬頭，只盯著青玉磚上，又報了一遍：“微臣參見靈嬪娘娘。”
“嗯…”
她漫應(yīng)一聲，忽然指著脈案某處輕笑。
“真是神奇！”尾音拖得綿長，帶著幾分少女的天真，卻又莫名讓人脊背發(fā)涼。
白貓突然“喵”地叫了一聲，從她足下溜走。
沈玉嬈這才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來人似的，懶懶抬眸。
殿內(nèi)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沈玉嬈赤足踩在冰涼的白玉磚上，足尖染著淡淡的鳳仙花汁，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她緩緩蹲下身，鎏金步搖垂下的珍珠輕輕晃動，幾乎要碰到劉琦低垂的官帽。
“劉太醫(yī)...”
她拿起手帕，動作輕柔地拭過他額角的冷汗，聲音甜得像蜜，“你抖什么呀？”
帕子上沾著她自身的雪松香，可劉琦卻覺得脊背發(fā)寒。
冷汗不斷滲出，怎么擦都擦不凈。
“微臣......“他喉結(jié)滾動，聲音干澀，“今日不是有意沖撞娘娘?！?/p>
沈玉嬈忽然輕笑出聲，指尖抵在他顫抖的官帽上：“本宮說的本宮的心疾，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她忽然湊近，吐氣如蘭，“還是說…劉太醫(yī)心里裝著比治病更要緊的事？”
劉琦渾身僵直，官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微臣...微臣...”
“噓~”
玉指指著他唇，沈玉嬈歪著頭，笑得天真爛漫，“本宮最討厭聽謊話了。”
她慢慢站起身，裙擺掃過劉琦跪地的膝蓋，“不如說說……兩年前容妃小產(chǎn)的……真正原因？”
最后幾個字輕得像羽毛，卻讓劉琦如遭雷擊。
冰鑒里的冰塊突然“咔嚓”裂開一聲，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起。
滿室馨香中，暗潮洶涌。
云苓輕手輕腳地掀開珠簾進來時，劉琦正跪在青玉地磚上，指尖顫抖地翻看那本泛黃的脈案。
“娘娘?！?/p>
云苓俯身在沈玉嬈耳邊低語幾句。
沈玉嬈染著蔻丹的指尖在桌幾上輕輕一叩，金鑲玉的護甲碰出清脆聲響。
“劉太醫(yī)?！?/p>
她忽然開口，“本宮阿姐略通岐黃之術(shù)，你那套針法，不妨傳授給她，讓她給本宮施針?！?/p>
劉琦猛地抬頭，喉結(jié)滾動。
祖訓明言“破針術(shù)”非本家不得外傳。
可他觸及靈嬪那雙眼睛時，出口的竟是，“微臣領(lǐng)命?！?/p>
沈玉嬈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腕間的翡翠念珠，“記住，為本宮辦事的規(guī)矩。“
“微臣，誓死效忠靈嬪娘娘！”
沈玉嬈擺擺手。
劉琦頷首，起身時想提醒沈玉嬈提防容妃。
可話到嘴邊又咽下。
這位主子方才恩威并施的手段，哪里需要他多嘴。
剛退出內(nèi)殿，忽聞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玄冥帝明黃色的衣角掠過朱漆廊柱，帶著夜露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