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嬤嬤這廂得知,陸夫人對未來少夫人是滿意的,雖嘴上沒說什么,但卻叫她回去盡快將陸家在京中乃至京外的關(guān)系,遠的近的,親的疏的,但凡有來往的,都要盡心教給她,再過些日子,便一臺轎子送去棋盤街,到那時,她這廂,估摸著是......
身邊相送的女兒是在陸夫人身邊做事的,名叫玉書,此刻挽著母親田嬤嬤的手,小聲道:“您說,夫人是什么意思?也看不出什么情緒來,是不是瞧不太上陳姑娘?”
田嬤嬤抿唇笑笑,輕嗤一聲道:“你何時能看清夫人情緒,我這把老骨頭也就可以安心回去養(yǎng)老了。”
玉書訥訥,聽得母親繼續(xù)說:“夫人何等出身,這些年來,你又瞧見她明言夸過誰嗎?如今這般,已然是很滿意了,玉書啊,你如今跟著夫人,自然有你的前程,娘也要提點你一句,眼界放寬些,別看現(xiàn)在的陳姑娘出身寒門,好似配不上大公子,但人這運啊...都是自己掙來的,我若說陳姑娘來日必有富貴,你信也不信?”
玉書默了,抿緊了唇瓣,多少是有些輕視的。
她娘是從宮里出來的,皇后娘娘那里都說得上話,多少貴人都給三分薄面,她爹也是管事,他們一家雖也伺候人,可在府上,底下的丫鬟們,誰不叫她一聲“玉書姑娘”,夫人且疼她們這些年輕輕的姑娘們,在府里,說是副小姐也不為過。
說句實在的,她的出身未必比不過那位陳姑娘,甚至比起出身寒門的她,也有自己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只是......
陸家宗婦,不可能是奴才種子出身。
田嬤嬤見女兒沉默,瞥了她一眼,面對這個小女兒,她自然清楚她對大公子不一樣的情愫,直言說:“大公子那,沒你的位置,你好生在夫人身邊做事,將來自有好姻緣,再且,娘也不想自己的女兒給府上主子做妾?!?/p>
玉書的臉一下漲紅,辯道:“我沒有!”
田嬤嬤暗暗搖頭,嘆了口氣,說:“你可記得秋月,你看大公子可有將她放在眼里?止戈院可有她的位置?”
霎時間,玉書的臉白了下來,心里那點小漪思沉了下來。
田嬤嬤心里暗暗思忖,依著夫人如今態(tài)度,估摸著是想要自己將來就在陳姑娘身邊照顧,若是如此,無論如何也要把女兒心里那點希望掐滅去。
否則將來,老子娘伺候少夫人,自己女兒做小妾,到時忠不是忠,孝也不得孝,她也不忍心看著女兒在后院做小伏低,以色侍人,更有就是......
她的這個女兒,論樣貌雖清秀,但在陳姑娘面前,哪有她顯眼的份?到時連以色侍人都別想了。
......
喚夏揣著姑娘給的香囊,還有繡工精美的山間靈鹿圖,來了京里最大的成衣店——云錦夢華。
說明了來意,又露出了那帕子,店鋪老板是識貨之人,立時將她帶去了茶室詳談。
出了門,喚夏腳步有些漂浮,心里卻是極為激動輕快的。
她也沒想到,照著姑娘教得去說,當真叫她說成了這門生意,繡品一事說成還不算完,還有香囊,姑娘說可搭配著衣裳一起售賣,若是賣得出價錢,她制作的香囊便也可做單品賣,便與那老板六四分,起初老板嫌少,但實在喜愛這繡工,不愿錯失了去,便也勉強同意,心里或許還不以為意,不覺這香囊能賣幾個錢。
回了小院落,喚夏將經(jīng)過告訴了姑娘,眉眼彎彎道:“那老板本想討價還價,奴婢拿著東西就要走,他見奴婢利落,就不擺架子了,只道好的綢緞大面積刺繡十五兩銀一件,小面積刺繡十兩一件,尋常布料再便宜些,大面積的五兩一件,小面積二兩一件,奴婢也說了,衣裳時興什么樣,價格會有浮動,那馬老板都沒轍了,說我若是自己做老板,絕對是奸商。”
陳稚魚聽得發(fā)笑,這就奸商了?她雖沒穿過多好的布料,卻也知在京里,這些貴夫人們一件好的成衣便是幾十兩,花出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作為京中最大最好的成衣店,專門賺富人錢的,她這要價,已經(jīng)是在情理中了。
喚夏說完,見姑娘只是笑,不由得發(fā)問:“姑娘真是神算,怎就知那老板不會拒絕呢?”
陳稚魚頓了頓,搖頭道:“我并不敢保證他一定會同意,畢竟初來乍到,生客的生意不好做,但我知道,商人愛財,我能給他的,是獨一份的,京中再多的成衣店,加上我的手藝,便是一樣賣點,對他而言,前期的投入不算多,但若是賺了,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何樂不為呢?再者說了,京中有的是好店,他若不要,咱們還有別的選擇?!?/p>
喚夏點點頭,明白了。
陳稚魚看著她,說:“你是方大人給我的,如今跟著我,也希望你能替我考慮,此事,還是莫要叫旁人知曉了。”
喚夏忙說:“跟了姑娘便是姑娘的人,奴婢知道此事厲害,斷不敢多嘴,姑娘,還請您相信奴婢。”
聞言,陳稚魚笑了笑,卻不敢將此話當真。
“若是不相信你,又怎會請你替我去辦此事,好了,眼下也別耽誤了,你幫我配線,這活計就做起來吧?!?/p>
她心里清楚,喚夏是方大人的眼睛,左右她也沒什么旁的心思,如今身邊沒有可用的人,喚夏貼身伺候,這種事瞞不過她,只好交給她去辦,這些日子冷眼看著,倒是個仔細做事的人,往后日子還長,她不可能一直防著,只要喚夏能以誠待她,她亦不會將她當外人。
......
云錦夢華。
馬老板將那張山間靈鹿拿在手上,正盤算著如何造勢,余光便看到東家,忙兩步上前去,笑嘿嘿道:“東家今日怎么有空來?”
玄衣金領(lǐng),腰墜白玉,氣派自然,陸曜是獨自閑逛來的,見他笑得滿臉褶子,道:“過來看看?!?/p>
云錦夢華,京中最奢華的成衣店,外人都知靠這家店發(fā)家的馬老板是外地富商住京,無人知曉,這家店鋪背后真正的老板乃是陸家人。
馬老板鮮少見到東家,加之今日又得寶藏,不由興奮道:“東家今日來得巧,可知店里來了個手巧的,繡工一流,也有經(jīng)商想法,我覺著行得通,便與她協(xié)議......”
解釋了來龍去脈,他將靈鹿繡遞給東家,陸曜接了過來,他雖不懂刺繡,卻也知手中這副,繡的精巧,不同一些繡娘所出,便說:“你做得很好,這人確實心靈手巧,既如此,便按你們協(xié)商的來。”
馬老板連笑不止,只覺這種模式做起來,又要甩同行一大截去。
花朝遲,暮春至。
不知覺就到了桃花盛放的三月,已是陳稚魚來京的小十天。
這些日子,田嬤嬤不僅與她細致地過了遍陸家關(guān)系,還夾帶私貨,多說了句關(guān)于木家的事。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田嬤嬤與她提起陸家曾經(jīng)的婚約時,倒有那么一股投誠的意味,當然這個想法只是一瞬而過,但對她說的,還是上了心。
據(jù)說,那位木家姑娘,殿閣大學士之女,曾就有不少人家惦記,當初宮里貴妃便想叫她入二皇子府,木家那時與陸家走得近,兩家口頭上定了娃娃親,此事便過去了,后來不知為何二皇子妃成了丞相之女,此事按下不談,只說陸木兩家本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不出意外三年前就該成婚的,哪知木婉秋的生母因疾去世,她便在家守孝三年,如此,就耽誤了。
三年前,陸大公子年二十,那木家姑娘年十七,拖到今日,兩人都大了,對男人來說沒什么妨礙,可因圣令,解除婚約后,最受傷的就是拖到二十還未嫁,如今守孝期過,想嫁卻不能嫁的木姑娘最無辜。
說來說去,也是因陸家之過,傷害了一個女子。
從田嬤嬤口中,陳稚魚知道,陸家對木家那位姑娘抱愧。
不由說了句:“青梅竹馬,造化弄人。”
田嬤嬤聽后,看著說這話的陳姑娘,有些意外,她竟是在替木家姑娘可惜,一時也奇。
“雖說他們是從小定下的婚約,但二人恪守本分,從無越軌之舉,幾次碰面皆有親長在側(cè),如今這般,想來兩邊都放下了?!?/p>
聞言,陳稚魚笑笑,知道田嬤嬤是怕自己介意故有此一說。
“嬤嬤不必解釋,人心是肉長的,這樣的情分,這樣的結(jié)果,若說心里沒有一點觸動,那才可怕,陸公子與木姑娘本是佳偶天成,如今走到這一步,也是令人唏噓,我只覺得可惜罷了?!?/p>
她覺得可惜?田嬤嬤更覺得不對了。
陳姑娘不該是這種反應。
那好歹是她未來夫君,如今談起這種往事,她怎還替他們可惜了?反對那木家一點介懷也沒有。
這種思緒過了一瞬,田嬤嬤也覺自己想法可笑,暗自搖搖頭,她本就是再寬和不過的人,往事不可追,她本就不該往回看,也不該因過去吃醋。
自那天陸夫人傳過她后,陸家就沒什么動靜了,就連她的準夫婿,連句話都沒帶來,如此冷淡,也不怪陳姑娘看得“開”了。
正這般想著的時候,喚夏抱著一大枝桃花進來,笑說:“姑娘快看,這是陸家大公子身邊的人送來的,開的正艷呢?!?/p>
陳稚魚微愣,隨后起身接過,叫她找個瓶子來,喚夏忙去找了,嘴里還說。
“不止花,還有陸大公子帶了話。”
陳稚魚抱著桃花,桃花夭艷,粉暈上頰,叫她的眼里都染上了粉紅色。
喚夏找了只粗口花瓶放在桌面上,見姑娘低頭插花,她便笑聲語之:“陸大公子說,觀音山上桃花開了,邀姑娘明日出門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