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陸淮安的話。
伴隨著尖銳的瓷器碎裂聲,紅色帷幔悠然落下,二人的旖旎瞬間展露無余。
李嫣然像是只受驚的小貓,從陸淮安的懷中彈開,局促地整理著衣裙。
“長公主,您醒了?!?/p>
陸淮安的聲音恭敬平穩(wěn),仿佛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長姐!你可算醒了!御醫(yī)說你性命垂危,把妹妹幾乎嚇?biāo)懒?!?/p>
“都怪我!都怪我!”
李嫣然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俯在她的床邊抽泣不止。
“你怕?”
李若初臉色蒼白,顫抖地冷笑一聲。
剛剛用盡全力丟下瓷器,讓她的傷口被拉扯,痛的她冷汗直冒。
“你是怕,我死了,你得嫁給殘暴的蠻族吧?”
李若初聲音虛弱,啞著嗓子,冷笑著嘲諷道。
李嫣然的抽泣聲突然停住,她眼中含淚,咬著唇,全身顫抖地跑了出去。
陸淮安不知道李若初說了什么,但看到李嫣然受了委屈,他下意識想追上去。
他抬腿走了兩步,才想起來什么,僵硬地停下腳步。
他轉(zhuǎn)身走到床邊,眼睛躲閃,最后低沉地說:“長公主,事出緊急,是屬下疏忽,保護(hù)不力?!?/p>
李若初只覺得很痛,很累。
她閉上眼睛,不想說話。
她既沒有理睬他,卻也沒有讓他退下。
他就這樣守了她三天。無論是問診的御醫(yī),還是端上來的藥,都得細(xì)細(xì)過了他的眼。
無微不至,細(xì)心備至。
甚至端茶倒水,他都做了。
遠(yuǎn)超一個盡職的影衛(wèi)。
但她始終沒和他再說一句話。
這幾日,長公主府變得熱鬧起來。
聽到李若初重傷,李子顯慌里慌張地派了很多宮人過來侍奉。
這是十七年以來,長公主府頭一次有下人。
李若初深以為然,李子顯真的怕了。
他怕她死了,他的寶貝女兒就要送去西涼和親。
過去,李子顯對民間,極盡捏造出一個奢靡無度、極受寵愛的長公主形象。
只為讓李若初吸引全部的民間怒火,從而保證李嫣然的安全。
只有他自己知道,民間眼中權(quán)勢滔天的長公主,是多么的外強(qiáng)中干。
那時候,針對她的刺殺層出不窮,但他卻更加大張旗鼓,絲毫不擔(dān)心她的性命。
李若初知道,他此時的這番舉動,言外之意是——
她死可以,但得死在和親之后。
過去,在一眾老臣的抗議下,李子顯曾迫于壓力,給長公主府派過稀稀拉拉的下人。
但她拒絕了,她覺得有陸淮安陪伴,已經(jīng)足矣。
更何況,蕭貴妃一定會在下人中安插眼線,暗殺于她。
但現(xiàn)在,這些下人,一定是最安全的。
真是可笑,敵人此時,比她自己,更怕她遭遇不測。
十日后,李若初剛能下床,就拄著拐杖,徑直走向正殿。
她讓宮人去慎刑司取出廷杖。
這是宮中的一種刑罰,是比大腿還粗的一根紅油木,結(jié)實(shí)沉重。
一杖下去,表面雖完好無損,但皮下筋骨盡斷。
“把陸淮安帶過來?!?/p>
她端坐上位,冷冷說道。
陸淮安進(jìn)門時,兩側(cè)宮人肅穆排列在兩旁,李若初正用手拂過紅油木,拂過上面映照出的消瘦臉龐。
“陸淮安,你記得,你問過你招募死侍的榜文吧?”
陸淮安眉頭緊蹙,輕輕點(diǎn)頭。
“你護(hù)主不力,我按照宮規(guī)懲罰你,你沒有意見吧?”
陸淮安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畢竟,叱咤中原、權(quán)勢滔天的大梁國太子,恐怕從未想過,竟然會有人敢對他用刑。
他身份尊貴,為了心儀女子,委身在她身邊當(dāng)影衛(wèi),已是最大的屈辱。
現(xiàn)如今,一個邊陲小國的公主,竟然還要廷杖他。
李若初蒼白的臉上緊繃,心中卻亂的像一團(tuán)麻。
她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為了解氣,還是為了證明什么。
他一定會走的吧?他怎么能忍受如此的屈辱?
“沒有?!?/p>
陸淮安猶豫片刻,握緊拳頭,低聲說道。
......
李若初自嘲地笑出了聲。
她笑的聲音很大,笑得眼淚橫流,笑得大殿上回聲陣陣。
她沒想到,他竟然深愛李嫣然至此!
只為了能繼續(xù)接近李嫣然,他竟然甘心受辱!
為什么?明明和他日夜陪伴的是她,明明一起經(jīng)歷四季的人是她!
她的心臟狠狠抽動,狠下心來,用沙啞的聲音大喝一聲。
“動手!”
兩個宮人將廷杖高高抬起,裹著風(fēng)聲用力打了下去。
“啪!”
一道白色身影突然撲了過來,從身后牢牢抱住陸淮安。
“公主!”
陸淮安驚慌到幾乎失聲。
是李嫣然,她尖叫一聲,柔弱地倒進(jìn)了陸淮安的懷里。
“長姐,你要打就打我!此事和淮安哥哥無關(guān)!”
李嫣然淚眼婆娑,身若無骨,聲音虛弱而又顫抖。
陸淮安的眼睛立刻紅了,他顫抖著手,慌亂地檢查著李嫣然的傷勢。
“公主,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怎么這么傻?”
李若初看著這深情的戲碼,腦中一片嗡鳴,氣息翻涌,如鯁在喉。
好一個李嫣然。
她分明看到,李嫣然撲上來時,宮人及時發(fā)現(xiàn),立馬減了力道,李嫣然根本沒受一點(diǎn)傷。
她命人將李嫣然拉開。
咬緊牙齒,忍著劇痛,親手拿起廷杖,對著陸淮安用盡力氣打了下去。
“不要!”
李嫣然竟掙脫了下人的控制,用纖細(xì)的后背硬生生擋下這一杖,軟倒下去。
陸淮安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眼中冰冷至極,威壓無比的眼神中,翻滾著最真切的殺意。
仿佛恨不得立馬將她千刀萬剮、五馬分尸。
李若初被這極度的冰冷僵在原地,心臟也被生生凍住,刺痛無比。
“滾,你們都給我滾。”
她啞著嗓子,顫抖說道。
陸淮安小心翼翼地抱起李嫣然,轉(zhuǎn)身走出大殿,飛身離開了長公主府。
屋頂?shù)耐叩[聲漸行漸遠(yuǎn)。
宮人們顫顫巍巍,瞬間散了干凈。
一陣疾風(fēng)吹入大殿,將殿門砸到一邊。
李若初被嚇了個激靈。
反應(yīng)過來,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已然抖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