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散盡時，阮棠已在福來居的后堂坐了小半個時辰。
阿弟蹲在她腳邊，正用燒酒給她胳膊上的血痕消毒，棉絮擦過傷口時，她疼得倒抽冷氣，偏要咧著嘴笑：“你姐我當年在后廚切姜，手被擦絲器刮得跟篩子似的，都沒皺過眉?！?/p>
阿弟的手指頓了頓，眼尾又紅了：“姐，要不咱不去城外了？
昨兒那刺客...萬一是沖我來的...“
“傻小子?！比钐纳焓秩鄟y他的發(fā)頂，目光卻落在案幾上的當票上——那是父母留下的老銀鎖，前日當?shù)魮Q了錢打點大牢的差役，才把阿弟撈出來?！八麄儧_的不是你，是你從御膳房偷的那包東西?！彼龎旱吐曇?，“你說你偷的是茯苓，可昨兒我聞著那包渣子味不對，像混了...青鸞衛(wèi)的引魂香?！?/p>
阿弟猛地抬頭，眼里全是驚惶。
阮棠拍了拍他手背：“所以明兒你留在福來居，我去城外找藥農老周頭——他當年給太醫(yī)院送過藥材，許能認出那東西?！?/p>
第二日辰時三刻，阮棠挎著竹籃進了宮。
御膳房的磚地還沾著晨露，趙總管正背著手訓小太監(jiān)：“新來的廚娘手腳不利索，當心我拿藤條抽你們！”瞥見阮棠，眼皮一耷拉：“阮廚娘，淑妃娘娘要百合蓮子羹，午膳前得端過去。”
“得嘞?！比钐膽?，余光掃過趙總管腰間的青玉牌——那是御膳房二總管才有的制式，可前兒她分明瞧見他往掌事房送了包銀子。
系統(tǒng)面板在眼前閃過一行小字：“檢測到異常人物關系，初階任務觸發(fā)：查明趙總管異常動向。
獎勵：味覺強化（三小時）?！?/p>
她舀蓮子的手頓了頓。這系統(tǒng)向來精得很，看來趙總管確實有問題。
熬羹時，阮棠故意多留了半盞時辰。
等小太監(jiān)端走羹碗，她蹲在灶前添柴，余光瞥見趙總管拎著個粗布包裹往偏殿走?！鞍?！”她手一滑，銅勺“當啷”掉在地上，“油星子濺到腳了！”趁小太監(jiān)們圍過來，她貓腰鉆進了儲物間。
月上柳梢頭時，御膳房的燈一盞盞滅了。
阮棠縮在裝花椒的陶甕后面，鼻尖縈繞著辛香，耳尖卻豎得老高。
直到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趙總管的聲音混著風飄進來：“大人，那廚娘最近總盯著食材單子看，怕是察覺到什么了。”
“哼，她不過是個市井丫頭?！绷硪粋€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但青鸞衛(wèi)的事容不得差池——你昨日往太子參里摻的曼陀羅籽，夠那病秧子皇帝咳半宿了吧？”
阮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曼陀羅籽！
蕭承煜本就咳血，這東西混進補藥里，分明是要他命！
“那丫頭要是再查...”趙總管的聲音發(fā)顫，“可要了她的命？”
“不急?！鄙硢÷曇舻托?，“等她把該引出來的人引出來，再收拾也不遲。
后日酉時，西直門外老槐樹，帶三斤宮膳房的鹽——記住，要粗鹽?！?/p>
腳步聲漸遠。
阮棠屏著呼吸等了半刻鐘，才從陶甕后鉆出來。
月光透過窗紙破洞漏進來，照見她攥得發(fā)白的手心里，躺著半粒黑褐色的種子——方才趙總管解包裹時，有粒東西掉在地上，她撿了。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邊炸響：“?！獧z測到關鍵線索，隱藏任務開啟：搜集青鸞衛(wèi)在御膳房的證據(jù)。
完成獎勵：膳道圖譜·火候篇?！?/p>
阮棠把種子塞進袖中，轉身時撞得陶甕晃了晃。
花椒?！绑甭湎聛恚湓谒_邊，像撒了一地暗紅的血。
她摸向腰間的菜刀，缺口處還沾著昨日的油星，此刻卻涼得刺骨。
出御膳房時，值夜的小太監(jiān)打著哈欠問：“阮廚娘這么晚？”
“給淑妃娘娘的羹要熬足時辰?！比钐男Φ酶匠Ｒ粯犹?，轉身往宮門口走。
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袖中半粒種子的輪廓——這東西，夠趙總管喝一壺了。
她望著宮墻外忽明忽暗的燈火，嘴角慢慢翹起來。
青鸞衛(wèi)要她引蛇，那她偏要做根最利的針，扎得他們血濺三尺。
畢竟...她阮棠的菜刀，可不光會切菜。
阮棠第二日天沒亮就摸進了御膳房。
灶上的余火還未完全熄滅，她蹲在灶前添柴時，手指悄悄摩挲著袖中半粒曼陀羅籽——這是昨夜從趙總管腳邊撿的，此刻隔著布料都能硌得掌心發(fā)疼。
系統(tǒng)面板在眼前閃爍，任務進度條剛跳到30%，她需要更多證據(jù)：趙總管與青鸞衛(wèi)的交易記錄、摻毒藥材的來源、甚至他們下一步計劃。
熬早膳的銀耳羹時，她的目光總往趙總管腰間的粗布包裹掃。
那包裹昨日還癟著，今兒卻鼓囊囊的，露出半截麻繩頭。
趁小太監(jiān)們去井邊打水，她貓腰鉆進雜物間，從梁上取下半塊炭——這是她昨日藏的，專門用來記“黑賬”。
“卯時三刻，趙總管攜灰布包入偏殿；辰時，小太監(jiān)王五送藥材箱至偏殿；巳時，布包變輕……”炭筆在墻縫里劃出細痕，阮棠的呼吸輕得像游絲。
突然，門外傳來木屐碾過青磚的“咔嗒”聲——是趙總管的腳步聲！
她手指猛地一縮，炭塊“啪”地掉在地上。
門“吱呀”被推開，趙總管的陰影罩進來，沙啞的嗓音像淬了冰：“阮廚娘在這兒做什么？”
阮棠轉身，臉上堆起笑：“趙總管，我找前日剩下的陳皮呢，淑妃娘娘說羹里要添點?！彼龔澭焯繅K，手卻按在墻縫里的痕跡上——得把這些字蓋住，不能讓他看見。
趙總管的目光掃過她的手，又落在墻根的炭塊上。
他忽然跨前一步，靴尖踢翻腳邊的陶甕，花椒“嘩啦啦”撒了一地。
阮棠踉蹌后退，后背抵上貨架，壇壇罐罐被撞得叮當響。
“找陳皮？”他的手指掐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發(fā)疼，“你當老奴眼瞎？這墻縫里的炭痕，倒像……賬本？”
阮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盯著趙總管發(fā)紅的眼尾，突然聞到他身上有股極淡的苦杏仁味——是曼陀羅籽磨碎的味道！
看來他剛碰過摻毒的藥材。
她咬了咬舌尖，疼得眼眶發(fā)酸，聲音卻帶了哭腔：“趙總管冤枉人！我就是……就是想記記每日用了多少調料，省得月底對賬出錯……”
“巧舌如簧?！壁w總管另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領，將她往門外拖，“跟我去掌事房說個清楚——若是查不出陳皮，仔細你的皮！”
阮棠被拽得踉蹌，余光瞥見灶上的蒸籠正“咕嘟”冒熱氣。
她猛地甩脫一只繡鞋，光腳踩在撒滿花椒的地上，滑得趙總管一個趔趄。
趁他松手，她撲向蒸籠，掀開木蓋，白汽“轟”地涌出，模糊了趙總管的視線。
“燙著了！”她尖叫著往旁邊躲，順手撞翻案上的醋壇。
酸溜溜的液體潑在趙總管鞋面上，他罵罵咧咧后退，阮棠趁機鉆過他的胳膊，往御膳房后門跑。
“抓住她！別讓那賤蹄子跑了！”趙總管的吼聲震得房梁落灰。
阮棠拐過走廊，見前面有兩個小太監(jiān)拎著菜筐過來，她急中生智，抬手掀翻菜筐——茄子、青椒滾了一地，小太監(jiān)們驚呼著蹲下?lián)?，正好擋住趙總管的路。
她沖進儲物間，反手鎖上門，靠在門上喘氣。
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這是她今早特意藏的，里面包著半塊冷掉的棗泥山藥糕。
她掰開糕點，將墻縫里的炭痕拓在油紙背面，又迅速把炭塊碾碎，混進墻角的煤渣里。
門外傳來踢門聲，趙總管的聲音帶著血沫：“阮棠！你跑不了！等我抓住你，定要你生不如死！”
阮棠摸到腰間的菜刀，缺口處的油星已經(jīng)干了，硌得手心發(fā)疼。
她掀開儲物間的暗格——這是昨日她擦貨架時發(fā)現(xiàn)的，正好能藏東西。
油紙包、半粒曼陀羅籽、還有那日當?shù)舻睦香y鎖（她今早又贖回來了，想著或許能當信物），全塞進暗格里，又用碎布蓋上。
踢門聲停了。
阮棠貼著門縫往外看，只見趙總管正跟值殿的太監(jiān)說話，手里攥著串鑰匙，臉色黑得像鍋底。
她心跳如擂鼓，突然聽見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危險等級上升，觸發(fā)臨時技能：味覺強化（剩余兩小時）。”
鼻尖突然涌入千百種氣味：趙總管身上的苦杏仁味、走廊里的熏香、遠處御花園的花香……她閉上眼睛，仔細分辨——有股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是蕭承煜常用的！
他每日巳時三刻會去御花園看那株老梅樹，現(xiàn)在……應該快到了。
阮棠扯下圍裙包住頭，從儲物間后的狗洞鉆了出去。
宮墻下的青苔滑得她膝蓋生疼，她卻顧不上，順著花香往御花園跑。
遠遠看見那株虬結的老梅樹，樹下立著道玄色身影，正抬手撫過枝頭殘花。
蕭承煜聽見動靜轉頭，目光掃過她沾著泥的裙角、光裸的腳，皺了皺眉：“阮廚娘？”
阮棠喘著氣，從懷里摸出半粒曼陀羅籽，遞到他面前：“陛下，御膳房有人要您的命?！?/p>
蕭承煜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伸手接過種子，指腹擦過她掌心的薄繭——還帶著蒸籠的余溫。
遠處傳來趙總管的喊叫聲，阮棠急得跺腳：“陛下，青鸞衛(wèi)的人混在御膳房，他們往您的補藥里摻了曼陀羅籽！我這兒有證據(jù)，但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說……”
“跟朕來?！笔挸徐贤蝗贿∷氖滞?，往梅樹后的假山洞里走。
他的掌心滾燙，比她熬的藥膳還熱，阮棠被拽得跌了個踉蹌，卻聽見他低聲說：“朕的御花園，還沒人能闖進來?！?/p>
洞外的喊叫聲漸漸遠了。
阮棠看著洞壁上透進來的光斑，突然覺得這雙手雖然冷過藥罐，此刻卻暖得讓人安心。
她摸了摸暗格里的油紙包，藏在袖中的手指輕輕蜷起——等會兒，她要把所有證據(jù)都攤在他面前，讓這病弱的帝王看看，她阮棠不僅會做菜，還能幫他守住這江山。
而洞外，趙總管的腳步聲正順著梅樹方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