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蕊慌亂喊媽，王有才王老太兩人急得頭發(fā)都要掉了，見從林淑華這里要不到錢，王有才直接拉著兩人趕去村口，只給王小蕊匆匆留下一句話，
“等你媽醒了，讓她趕緊把錢送到縣醫(yī)院?！?/p>
三人走后，小院內(nèi)恢復(fù)了平靜，只有王小蕊帶著哭腔不斷呼喚著媽。
李秀云此時抱著孩子從房里出來，王老太的哭聲太大，將屋里在睡覺的孩子吵醒了，她好不容易哄好閨女，又聽見王小蕊的驚呼，這才匆匆出了房間。
聽到王天賜摔傷了腿，她心里沒有半分波動，反而在看到婆婆暈倒時，露出了些急色。
她將孩子往王小蕊懷里一塞，寬大的巴掌就要去扶林淑華。
裝暈的林淑華只覺自己被籠罩在陰影里，聽到兒媳的聲音，生怕她那蒲扇般的大手來挪動自己，也不裝暈了，趕忙睜眼看。
秀云這孩子雖性子柔軟老實，但生得強(qiáng)壯，力大如牛，不像個女人，反倒像個漢子。
這也跟李秀云的身世有關(guān)，李家是隔壁大隊的，李父是周邊出了名的獵戶，獵戶的日子比窮苦人家好太多，只可惜李秀云的母親早年去世，留下李獵戶獨(dú)自拉扯女兒長大，終生未再娶。
爸爸帶娃，活著就好，李秀云從小跟著父親去山上打獵，不似一般女孩秀麗，反倒練成了一把子肌肉，李父本以為豪，直到閨女逐漸長大，十里八村沒一人上門說媒，這才后知后覺自己好像把閨女養(yǎng)歪了。
至此，李父開始一股腦給李秀云灌輸賢良淑德小家碧玉那一套，好不容易嫁到了王家，李秀云把父親的話刻在腦子里，這才導(dǎo)致她空有一身肌肉，卻一輩子不敢反抗，活得憋屈唯諾。
林淑華對李秀云那真是恨鐵不成鋼，這丫頭明明塊頭那么大，一拳就能把王天賜捶出去二里地，怎么就過得那么憋屈。
不過想到自己也一樣，林淑華又嘆了口氣，只憑上輩子死后這孩子為自己收尸，這輩子她也定會護(hù)著李秀云。
不過林淑華現(xiàn)在生怕她一不注意把自己這把老骨頭弄散架，忙出聲制止，
“秀云吶，媽沒事?！?/p>
李秀云懵逼眨眼，上一秒毫無知覺的人，怎么就開口說話了？
她向來話少，即便疑惑也沒出聲，只從王小蕊懷里接過孩子自己抱著。
“媽，你嚇?biāo)牢伊??！?/p>
王小蕊小臉都哭花了，握著林淑華的手不肯撒開。
林淑華輕咳兩聲，安撫地拍拍小閨女的手，朝李秀云道，
“有些餓了，去做晌午飯吧，月牙兒給小蕊抱著。”
李秀云聽話照做，就聽林淑華接著說，
“把白面和雞蛋全用了，咱們四個中午都吃面條?！?/p>
忽略兩道詫異的目光，林淑華將人都打發(fā)走，自己進(jìn)了王有才的屋子。
那死男人難得不在家，是個找藥的好機(jī)會，王有才的屋子還是以前的柴房，為了不和林淑華睡，這男人特地收拾出來自己住。
柴房不大，沒幾處藏東西的地方，林淑華沒費(fèi)力氣便從墻角的縫隙里摳出來一個油紙包，打開一看，油紙包里僅剩下大約一指甲蓋的白色粉末，想來是趁這幾天她在喝藥加大了劑量，所以才剩這么點。
林淑華皺眉，屋子里只能找到這么多，王有才很少去縣城，更別說大隊里人多眼雜，他也不可能去找赤腳大夫開藥，唯一的可能便是屋子里只留了短時間的藥，還有大部分藥被他藏在別處。
“賤人，心眼子還挺多，老娘倒要看看你還能藏哪里。”
她回了自己房間，拿出白糖，碾碎，將白糖和藥調(diào)了個包，又重新塞回到縫隙里。
她也不怕被王有才看出房間里進(jìn)了人，趁著李秀云和王小蕊都在屋里，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王老太的房間。
東翻西找一通后，林淑華找到了王老太藏錢的地方，厚厚一沓錢票被粗布包裹，林淑華大致數(shù)了數(shù)，一共百來塊，還有不少票，都是這些年她拿出來的，一些難得的自行車票和工業(yè)票，是京市叔伯們特地給的，也被王老太以各種理由摳搜了去。
林淑華冷哼一聲，連包錢的粗布都沒放過，一股腦收進(jìn)了空間。
除此之外，她如法炮制將家里所有房間都翻了個遍，就連給王小蕊的二十塊錢都被她找到拿走，更別說王天賜王姍姍兩人這些年的零花錢。
通通收走，她說過，再也不會給王家人花一分一毫。
李秀云和王小蕊還不知道林淑華不聲不響做了件大事，三人午飯都是在廚房吃的，家里一共兩斤白面，三個雞蛋，放在以前都是王天賜王姍姍的口糧，如今全被做成了面條，一點玉米面都沒摻，白花花的，看著都香。
李秀云和王小蕊眼都直了，兩人默契沒有去看林淑華面前的一大碗面和三個雞蛋，各自注視著自己的碗，就等著林淑華一聲令下開吃。
見倆孩子饞嘴的模樣，林淑華心里不是滋味，明明有錢有糧，憑什么都浪費(fèi)在那兩個雜種身上。
她拿起筷子，將自己碗里的面條一一分給李秀云和王小蕊，又一人給夾了個雞蛋，最后一個雞蛋被她放進(jìn)了乖巧端坐著的小孫女碗里。
王月牙小朋友下個月滿兩歲，正眼巴巴盯著面前的小碗，忽地見碗里多出了一個白嫩嫩的雞蛋，小姑娘抬起頭，咧嘴露出幾顆小米牙，
“謝謝奶奶。”
林淑華心都要化了，想到上輩子小孫女的結(jié)局，她眼底又蒙了層水霧。
她摸了摸小月牙的頭，
“月牙兒快吃吧，往后天天都有雞蛋吃?！?/p>
李秀云鼻子猛地一酸，婆婆對月牙兒好比對自己好都讓她感動，看著小小的人兒小口小口珍惜地吃著雞蛋，李秀云記憶瞬間回到生月牙兒的那個晚上。
王家大房第一個孫輩出生，王老太和王有才自然翹首以盼，就盼著她生個大胖小子，可隨著月牙兒的哭聲落地，王家人知道是個閨女后，表情瞬間變了。
王有才什么都沒說，冷哼一聲回了屋，連看一眼孫女的想法都沒有，王老太不死心，扒開孩子包被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啐了口說道，
“王家第一個孫輩，怎么就是個賠錢貨，真是不吉利，就叫招娣吧，給王家再招一地弟弟回來?！?/p>
那時的李秀云剛生產(chǎn)完，饒是再身強(qiáng)體壯也難免傷了元?dú)?，聽到王老太這么說，本就涼了半截的心更是如墜冰窟。
她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她的寶，怎么能被冠上這樣的枷鎖。
她生活過的兩個大隊，叫招娣的女孩不在少數(shù)，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變成那個樣子。
可她一個不受待見的孫媳，能爭得過婆家長輩嗎？
就在李秀云內(nèi)心做斗爭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林淑華開了口，
“老大兩口子自己的孩子，就讓他倆自己取名字吧?！?/p>
李秀云還是第一次見婆婆如此強(qiáng)硬地頂撞王老太，王天賜看不起閨女，于是取名的活就落到了李秀云頭上。
她躺在床上，指尖是閨女軟乎乎的觸感，透過窗戶縫隙看見黑沉沉的天空一輪高懸的彎月。
小月牙兒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