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廢墟的朔風(fēng)卷起銅銹味，蘇清越的指尖撫過渾天儀殘件，觸到齒輪嚙合處的血痂。這是西晉太史令陳卓監(jiān)制的青銅渾象，四游儀環(huán)上的二十八宿刻度被突厥彎刀劈出豁口，赤道環(huán)內(nèi)嵌的螭龍紋正滲出詭異的鉛汞。她將謝無咎遺留的青銅矩尺卡入黃道環(huán)缺口，尺面《水經(jīng)注》銘文突然流動如星河，指引她摸向北極樞軸暗格——那里嵌著半枚帶牙印的齒輪，齒痕間距竟與并州軍械庫的弩機扳機同模。
"蘇姑娘當心！這廢器沾著前朝怨氣。"
老匠作顫抖的警告被風(fēng)沙碾碎。蘇清越撬開樞軸青銅罩，內(nèi)壁陰刻的《渾天儀注》突然在月光下顯影：陳卓親繪的齒輪咬合圖，竟與二十一世紀機械鐘表結(jié)構(gòu)圖重疊。三枚缺失的銅齒輪躺在沙礫中，齒尖殘留的黑色氧化物，正是并州軍械特有的淬毒火油渣。
子時的狼嚎刺破廢墟死寂。她將青銅算籌插入赤道環(huán)，二十八根銅條在星輝下熔成液態(tài)，沿著螭龍紋注入齒輪缺口。當?shù)谌洱X輪復(fù)位，渾天儀突然自轉(zhuǎn)如陀螺，四游儀環(huán)投射的星圖在殘垣上拼出并州地形圖——每處星宿對應(yīng)一座私造兵器坊，而北極星位赫然標著刺史府密室方位。
"好個寒門妖女，竟敢擅動國器！"
并州刺史王劼的犀角笏板劈碎星圖投影。他腰間蹀躞帶的鎏金扣閃著波斯琉璃光，折射在渾天儀上，竟將鬼宿星官照成鮮卑可汗的狼頭圖騰。十二名甲士手持特制量天尺圍攏，尺面刻度被鉛液篡改，每測一度天象即偏差三刻。蘇清越的青銅矩尺突然震顫，磁針指向王劼的犀角笏板——那笏板中空的夾層里，正藏著西晉太史令的調(diào)歷密詔。
五更天的殘月沉入渾儀地平日晷。蘇清越將改良的青銅齒輪浸入柘漿，高溫下析出的錫汞合金，在齒面蝕刻出《孫子算經(jīng)》的勾股數(shù)陣。老匠作突然慘叫倒地，他日日擦拭儀器的麻布碎成絮狀，布紋里滲出的靛藍色毒液，正與齒輪淬毒物同源——這是王劼滅口的痕跡，每個接觸渾天儀者都將七竅流血而亡。
"此謂'天機不可泄'！"
王劼的彎刀劈向赤道環(huán)，火星迸濺處顯出血字密檔：渾天儀每轉(zhuǎn)一周，齒輪咬合聲即記錄并州軍馬調(diào)動頻率。蘇清越揮尺格開利刃，磁針突然指向廢墟北隅——那里埋著三百具前朝太史局官員的骸骨，每人齒縫都嵌著枚帶毒銅齒輪。
黎明前的黑暗中，渾天儀突然發(fā)出龍吟般的嘯叫。蘇清越將謝無咎的白鴉羽插入北極樞軸，青銅齒輪在禽羽硫化物催化下瘋狂旋轉(zhuǎn)，投射的星圖化作立體河洛數(shù)陣。王劼的瞳孔驟然收縮：數(shù)陣核心的紫微垣星位，正對應(yīng)他私藏的前朝玉璽藏匿處，而開陽星旁浮現(xiàn)的狼頭云氣，竟是六鎮(zhèn)叛軍南下的行軍路線。
"妖器！毀了他！"
甲士的火箭點燃廢墟枯草。蘇清越將青銅算籌矩陣投入火海，二十八宿齒輪在烈焰中熔成液態(tài)，沿著《水經(jīng)注》記載的汾水故道流淌。王劼的犀角笏板突然炸裂，調(diào)歷密詔的殘片在火中顯影——那竟是陳卓用磁粉繪制的星隕預(yù)言：當渾天儀第三千轉(zhuǎn)完成，并州城將陷于地火。
正午時分，蘇清越站在復(fù)原的渾天儀頂。青銅齒輪咬合聲如驚雷，震碎刺史府密室的地板，露出深埋的十尊西晉編鐘——鐘體內(nèi)鑄著淬毒齒輪，每擊鐘一次便釋放西域烏頭毒霧。她將渾天儀赤道環(huán)對準日晷，光影在編鐘表面蝕刻出《均輸法》算陣，王劼克扣的三十萬石軍糧藏匿點，正隨鐘擺振幅顯形。
暮色吞沒平城時，渾天儀投射的星圖轉(zhuǎn)為血紅色。蘇清越撬開北極樞軸，陳卓的遺骨赫然蜷縮其中，指骨緊攥的龜甲上刻著更駭人的預(yù)言："齒輪嚙天機，玉璽碎狼心"。王劼被鐵鏈鎖在渾天儀地平日晷上，每刻光陰劃過肌膚，便留下一道淬毒齒輪的齒痕。
月出東山時，渾天儀完成第三千轉(zhuǎn)。青銅齒輪突然集體崩飛，在夜空劃出二十八道火流星。蘇清越跪在廢墟中央，掌心的齒輪烙痕與陳卓遺骨的握痕完美重合。謝無咎的白鴉掠過燃燒的編鐘，喙間落下的不是羽翎，而是半枚帶血的刺史印——印紐的螭龍缺齒處，正與渾天儀缺失的銅齒輪嚴絲合縫。
平城的風(fēng)沙裹著齒輪碎片，在刺史府殘垣上拼出句讖語："天工開物日，貪佞殞命時"。蘇清越將淬毒齒輪投入汾水，毒液染藍的浪花中，浮現(xiàn)出六鎮(zhèn)叛軍鍛造的萬千箭鏃——那些鏃尖的倒刺，正是按照渾天儀齒輪比例打造。而沉入河床的西晉玉璽，正將磁化的青銅粒子撒向黃河南岸，為即將到來的亂世埋下更鋒利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