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溫晚工作室。
暴雨如注的早晨,溫晚工作室的玻璃窗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
她蹲在地上,指尖微微發(fā)抖地撿起散落一地的設計稿。
這些線條優(yōu)美的珠寶草圖,每一張都浸透了她三年的心血。
“溫小姐…”
聽到熟悉的聲音,溫晚抬頭看見房東王叔撐著黑傘站在門口。
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臉上帶著為難的神色,手里捏著一紙通知。
“王叔,您再給我一周時間?!睖赝砑泵φ酒饋?,膝蓋因為蹲太久而隱隱作痛,“我找到新的投資人了,下周就能付清欠款?!?/p>
王叔嘆了口氣,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門檻上:“不是我不講情面啊…新租客已經(jīng)把定金打到我賬上了,給的租金比你高出一半?!?/p>
他猶豫了一下,“你也知道,我老伴的醫(yī)藥費…”
溫晚看著老人花白的鬢角,突然想起三年前剛租下這里時,是王叔主動給她免了三個月租金。她攥緊手中的設計稿,指節(jié)發(fā)白。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氣,“明天中午前,我會搬走。”
王叔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這是押金…我知道不夠抵欠款,但…”
“不用了。”溫晚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留著給阿姨買補品吧?!?/p>
老人眼眶有些發(fā)紅,最終只是點點頭離開了。溫晚望著玻璃門上那張刺眼的封條,突然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砸向墻壁。
瓷片四濺的聲響中,工作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溫小姐。”
溫晚轉(zhuǎn)身,看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門口。他戴著金絲眼鏡,手里拿著一個銀色文件夾,袖口的鉑金袖扣在昏暗光線下格外醒目。
“程誠?!彼湫?,“周時凜派你來看笑話?”
程誠推了推眼鏡,對她的敵意置若罔聞:“周總讓我來送份合同?!?/p>
“拿走?!睖赝韽澭^續(xù)收拾地上的設計稿,“我和周氏沒什么好談的。”
程誠徑直走進來,皮鞋踩在碎瓷片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他將文件夾放在唯一完好的工作臺上:“'荊棘玫瑰'系列珠寶設計合約,周總指名要您主筆?!?/p>
溫晚的手頓住了。
作為業(yè)內(nèi)人士,她太清楚“荊棘玫瑰”的分量——那是周氏珠寶的年度旗艦系列,向來只邀請國際頂尖設計師。
“周時凜會把這項目給我?”她抬頭,雨水順著睫毛滴落,“一個連工作室都保不住的設計師?”
程誠打開文件夾,露出里面燙金的合同:“周總說,您看了第三條就會明白。”
溫晚狐疑地接過合同,翻到第三條時瞳孔驟縮——“設計師將獲得周氏珠寶5%的銷售分成,并享有獨立工作室使用權(quán)”。
她手指微微發(fā)抖。
按照“荊棘玫瑰”往年的銷售額,5%分成足夠她東山再起。
“條件呢?”她聲音發(fā)緊,“周時凜不會無緣無故給我這種機會?!?/p>
程誠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周總希望明天早上九點,在周氏集團總部詳談合作細節(jié)?!?/p>
溫晚瞇起眼睛:“就只是這樣?”
“合同您可以先帶回去仔細研究?!背陶\遞來一張名片,“如果有問題的話,這是周氏法務部的電話,隨時可以核實?!?/p>
暴雨拍打窗戶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
溫晚盯著那張名片,思緒紛亂。如果合同是真的…這可能是她最后的機會…
“我需要先考慮考慮?!彼罱K說。
程誠微微頷首:“當然可以。周總說了,您有24小時考慮時間?!彼戳搜凼直恚懊魈煸缟暇劈c,周氏集團68樓?!?/p>
*
夜幕低垂,溫晚回到自己位于銅鑼灣的小公寓。她將那份合同隨手扔在茶幾上,整個人陷進沙發(fā)里。
窗外霓虹閃爍,映在她疲憊的臉上。
“周時凜…”
她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fā)扶手。
那天晚上在半島酒店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她對著那個男人大喊“我溫晚再落魄,也不至于賣身求榮!”。
現(xiàn)在想來。
那語氣多么可笑,多么…無力。
溫晚起身走到窗前,俯視著這座不夜城。高樓大廈間,周氏集團的總部大樓格外醒目,像一把利劍直插云霄。
“救世主?”她自嘲地笑了笑,“他確實有這個資本。”
茶幾上的合同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金色。溫晚走回去,重新翻開那份文件。
條款清晰明了,報酬豐厚得不像話。
她甚至能想象到,如果接下這個項目,她的設計將出現(xiàn)在全港最奢華的櫥窗里。
“5%的銷售分成…”
她輕聲念道,手指在數(shù)字上流連。按照去年的銷售額,這相當于近千萬的報酬。
可周時凜為什么要給她這個機會?
溫晚想起那個雨夜,男人修長的手指擦過她鎖骨的溫度。
她猛地合上合同,胸口微微起伏。
“別天真了?!彼龑ψ约赫f,“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p>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林妍發(fā)來的消息:[晚晚,聽說周氏在找你設計“荊棘玫瑰”?天??!這可是業(yè)內(nèi)設計師夢寐以求的機會!]
溫晚苦笑,回復道:[你覺得周時凜會這么好?]
林妍秒回:[管他呢!先拿下項目再說!你不是一直想證明自己嗎?]
證明自己…
可如果……需要代價呢?
溫晚走到書桌前,拉開最底層的抽屜。
里面靜靜躺著一個褪色的相框,玻璃已經(jīng)有些裂紋。
照片里,父母站在她大學畢業(yè)典禮上,穿著她特意為他們買的嶄新衣服。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合影——
三個月后,那場車禍帶走了他們。
溫晚的指尖微微發(fā)抖。
她還記得那天在醫(yī)院,律師把父母留下的保險金交到她手上時說的話:“你爸媽早就準備好了這筆錢,說是給你創(chuàng)業(yè)用的。”
畢業(yè)后整整一年,她都不敢動用那筆錢。直到有天在夢里見到父親,他像往常一樣拍著她的肩膀說:“晚晚,去做你想做的事?!?/p>
第二天,她就用那筆錢租下了人生中第一個工作室。
第三天,開業(yè)那天,她把這唯一一張全家福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仿佛這樣父母就能看見她的夢想開花。
“爸,媽…”她輕撫相框,“我該怎么辦?”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來,敲打著玻璃,像在催促她做決定。
溫晚重新翻開合同,這次她看到了最后一頁——那里印著一串手寫的號碼,筆跡凌厲如刀,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周時凜的私人號碼。
溫晚的手指懸在手機鍵盤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她想起程誠說的話:“周總希望明天早上九點,在周氏集團總部詳談合作細節(jié)?!?/p>
只是談合作而已…不是嗎?
她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那個號碼。電話接通得很快,仿佛對方一直在等這個來電。
“溫小姐?!敝軙r凜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低沉得像大提琴,“我猜你會打來。”
溫晚的心跳突然加速:“周總,關(guān)于那個合同…”
“明天當面談?!彼驍嗨?,背景音里隱約有酒杯碰撞的聲音,“九點,別遲到?!?/p>
“等等!”溫晚抓緊手機,“我需要知道,為什么是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因為,”周時凜的聲音突然靠近,仿佛就貼在她耳邊,“我喜歡看你倔強的樣子…尤其是在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溫晚的耳尖瞬間發(fā)燙。她剛要反駁,電話已經(jīng)掛斷,只留下一串忙音。
她放下手機,走到鏡子前。
鏡中的女人眼眶微紅,嘴唇緊抿,卻掩不住眼底那簇倔強的火苗。
“去就去?!彼龑χR子說,“大不了再潑他一次紅酒?!?/p>
窗外,周氏集團的大樓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像一頭蟄伏的猛獸,靜靜等待著她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