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的晚餐后,司時便再未見過牧光嘉。
關(guān)于他的消息,都是從娛樂新聞的邊角里拼湊出來的——工作室正式成立,新項目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直到《秋芒》劇組圍讀會這天,兩人才重新相遇。
電影拍攝地選在安都市郊外一片廣袤的芒草田附近。
司時剛下車,就被夾雜著青草香的風撲了滿面。
陳導堅持實景拍攝,只因《秋芒》的故事脈絡(luò)與芒草的生命周期緊密交織——初春萌發(fā)時相遇,隆冬凋零時別離,彷佛冥冥中自有天意。
程瑞知把司時帶到民宿前臺,助理邢斌已經(jīng)等在那兒。
他拍了拍司時的肩,壓低聲音道:“這次拍攝周期長,中間有幾次停拍期,我得去談新合作,你有事直接找小邢?!?/p>
司時點頭:“你去忙吧,這邊我能應(yīng)付?!?/p>
程瑞知又叮囑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邢斌幫司時把行李送進房間,又確認了等會兒的行程:“司哥,圍讀會下午一點開始,會議室安排在了陳導房間的對面?!?/p>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司時關(guān)上門,站在落地窗前望向外面的芒草田。
初春的風掠過草尖,泛起一片細碎的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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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司時提前十分鐘抵達會議室,西裝外套搭在臂彎,手里拿著做了密密麻麻批注的劇本。
陳導正和編劇低聲討論,見他進來,笑著招手:“司時,來,坐這兒?!?/p>
他剛坐下沒多久,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牧光嘉推門而入,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領(lǐng)口微敞,發(fā)梢還帶著濕意,像是剛沖完澡匆匆趕來。
他在房間里掃視了一圈,跟陳導打了個招呼,隨后目光落在司時身上,唇角微揚:“司老師,好久不見。”
司時指尖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但面上依舊平靜,點頭:“牧老師。”
牧光嘉在他對面坐下,單手支著下巴,指尖在劇本上輕輕敲了兩下,似笑非笑:“聽說司老師為了這部戲,特意去學了植物學?”
[他怎么會知道?]
司時心里微微一跳。
“角色需要。”
他語氣淡然,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從牧光嘉的指尖掠過。
那雙手修長干凈,曾經(jīng)在大銀幕上彈過鋼琴,握過槍,也曾在某個深夜的訪談節(jié)目里,隨意地轉(zhuǎn)著一支筆,讓當時的司時盯著看了很久。
牧光嘉輕笑:“真敬業(yè)啊。”
司時沒接話,只是微微頷首,目光重新落回劇本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深究的東西。
牧光嘉眼帶笑意,隨即轉(zhuǎn)向陳導,“導演,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司時垂下眼睫,悄悄松了口氣。
除了幾位老戲骨外,陳導大膽啟用了不少新人演員。
整個圍讀會的氣氛意外地輕松融洽,一直持續(xù)到傍晚才結(jié)束。
陳導拍了拍手:“明天拍定妝照,大家早點休息,保持狀態(tài)?!?/p>
眾人陸續(xù)離開,司時收拾劇本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鋼筆滾到了長桌另一端。
他剛要起身去取,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已經(jīng)將鋼筆遞了過來。
“司老師連筆都這么考究?!?/p>
牧光嘉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邊,指尖輕輕轉(zhuǎn)著那支黑色鋼筆,“字很漂亮,像你本人?!?/p>
司時接過鋼筆,指尖不小心擦過牧光嘉的手背,像被燙到般迅速收回。
“謝謝?!彼皖^將鋼筆夾到劇本上,借動作掩飾突然加速的心跳。
會議室很快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調(diào)發(fā)出輕微的嗡鳴,窗外暮色漸沉,最后一縷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條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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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云層時,司時已經(jīng)站在化妝鏡前。
小林正為他做最后定妝,刷子輕掃過他的顴骨。
“司老師皮膚真好,幾乎不用遮瑕?!?/p>
小林笑著說,“就是眼下有點暗沉,昨晚沒休息好?”
司時注視著鏡中自己眼瞼下淡淡的青色,想起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時腦海里全是牧光嘉轉(zhuǎn)鉛筆的手指和那句“字很漂亮,像你本人”。
“新環(huán)境需要適應(yīng)?!?/p>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化妝間的門被推開時帶進一縷晨風。
牧光嘉穿著做舊處理的棉麻襯衫走進來,袖口隨意卷起,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身上還帶著戶外清新的氣息。
“早安,耿燁先生。”
他用劇中角色的名字稱呼司時,聲音里帶著晨起的微啞。
順手將一杯黑咖啡放在化妝臺上,“希望沒打擾到你的‘科研工作’?!?/p>
司時從鏡中瞥了一眼那杯咖啡——無糖無奶,正是他平時的習慣。
“謝謝,徐晗先生?!?/p>
他同樣以角色相稱,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劇本邊緣,“不過我更習慣在采集完晨間樣本后再飲用。”
化妝師開始為牧光嘉上妝,司時透過鏡子觀察著他的轉(zhuǎn)變。
粉底只做了輕微修飾,突出他自然的膚色;
眉形被刻意修得略顯凌亂;
發(fā)膠用量控制在剛好能保持造型又不失隨性的程度。
當牧光嘉睜開眼時,那個優(yōu)雅矜持的影星已經(jīng)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眼神熾熱、嘴角常含玩味笑意的自由攝影師徐晗。
“完美。”造型師退后兩步端詳,“就是這種‘我剛在芒草堆里睡醒’的感覺。”
司時這邊也完成了最后調(diào)整。
他的頭發(fā)被梳得一絲不茍,金絲眼鏡后的雙眼冷靜自持,西裝每道折痕都恰到好處地體現(xiàn)著學者的嚴謹。
當兩人站在一起時,整個化妝間仿佛被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太妙了!”造型師忍不住鼓掌,“這種對立又和諧的感覺正是陳導要的。”
片場設(shè)在民宿后方的芒草田邊。
初春的嫩芽剛探出頭,在晨光中像鋪了一層薄薄的翡翠紗。
陳導正在和攝影師確認構(gòu)圖,見兩人走來,眼睛一亮。
“就是這個感覺!”他上前調(diào)整了一下司時的領(lǐng)帶,“耿燁對徐晗應(yīng)該是謹慎但好奇的態(tài)度,像發(fā)現(xiàn)一個新物種時的狀態(tài)?!?/p>
司時微微頷首,調(diào)整呼吸進入角色。
當他再次抬眼時,發(fā)現(xiàn)對面的牧光嘉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那個男人隨意地插著口袋,相機掛在頸間,整個人散發(fā)著藝術(shù)家特有的散漫與敏銳。
“第一組,背對背!”
攝影師高聲指揮,“耿燁請再往左偏十五度,對,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p>
司時按照指示調(diào)整姿勢,突然感受到背后傳來的溫度。
牧光嘉的背部輕輕貼著他,即使隔著衣料也能感受到對方平穩(wěn)的呼吸節(jié)奏。
晨風送來芒草嫩芽的清香,卻掩蓋不住身后人身上傳來的淡淡雪松氣息。
“司老師,請表現(xiàn)出被陌生人靠近時的不適感?!?/p>
攝影師在取景器后指導,“就像有人未經(jīng)允許翻動了您的標本記錄?!?/p>
司時繃緊肩線,卻聽見背后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低語:“原來在耿教授眼里,我這么像入侵物種?”
那聲音里帶著徐晗特有的戲謔,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廓。
司時不得不咬住口腔內(nèi)側(cè)的軟肉才維持住角色需要的克制表情。
從遠處看,他們就像劇本里寫的那樣——
一個嚴謹?shù)膶W者與一個不請自來的藝術(shù)家,
在初春的芒草田里,開始了命中注定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