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這太重要了!”他激動地說道。
“重要,也意味著危險。”老先生的目光再次變得嚴(yán)肅,“明遠(yuǎn),‘尋龍會’的勢力,遠(yuǎn)超你的想象。他們既然盯上了你,就不會輕易罷手。你現(xiàn)在拿著這張圖,就像懷揣著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雷?!?/p>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決絕:“你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兒子也步上后塵。這樣吧,這藥鋪,我暫時不開了。我跟你一起去清水塘村。一來,我可以幫你辨認(rèn)一些山里的東西,或許能找到克制‘隱息散’或者‘尋龍會’那些下三濫手段的法子。二來,多個人,也多個照應(yīng)。三叔公雖然懂些山里的門道,但他年紀(jì)大了,有些事情,未必能幫上你。”
李明遠(yuǎn)又驚又喜,他沒想到老先生竟然愿意以身犯險?!袄舷壬?,這……這太危險了!我不能連累您!”
老先生擺了擺手,眼神堅定:“我這把老骨頭,活了這么多年,也該做點(diǎn)有骨氣的事了。再說,‘尋龍會’這幫蛀蟲,在青石鎮(zhèn)附近活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晚會把這方水土的好東西都掏空。我也是為了這百草堂的根,為了這片山林能安寧一些。”
他將那獸皮地圖小心地卷好,遞給李明遠(yuǎn):“收好它。從現(xiàn)在起,你要更加小心?!畬垥亩?,可能遍布各處,甚至……就在我們身邊。”
李明遠(yuǎn)接過獸皮地圖,入手沉甸甸的,不僅是地圖的重量,更是父親的囑托和老先生的信任。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如履薄冰。
就在這時,藥鋪半掩的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喧鬧的街市背景下顯得有些突兀,停在了百草堂的門口,似乎在猶豫是否要進(jìn)來。
老先生和李明遠(yuǎn)對視一眼,神色同時一緊。
“誰?”老先生沉聲問道,右手不自覺地摸向了柜臺下的一根短木棍。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縫,一個穿著粗布短褂、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探頭探腦地伸了進(jìn)來,臉上還帶著些許未干的汗珠,顯得有些氣喘吁吁。他一眼看到柜臺后的姚老先生,眼睛一亮,趕緊走了進(jìn)來。
“姚伯伯,您在就好!”少年抹了把汗,聲音有些焦急,“我爹讓我給您捎個話,說黑風(fēng)崖那邊,這幾天不太平,好像有外地人鬼鬼祟祟地在崖子底下轉(zhuǎn)悠,帶著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什,不像好人。讓您最近采藥要是往那邊去,千萬小心!”
姚老先生眉頭一緊,與李明遠(yuǎn)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消息來得太快,也太巧了。
“是柱子啊,”姚老先生認(rèn)出了少年,是鎮(zhèn)上一個以采尋常草藥為生的藥農(nóng)的兒子,“你爹還說什么了?那些人什么模樣?”
叫柱子的少年努力回憶著:“我爹說,那些人大概有四五個,都穿著深色的衣服,臉上有的還蒙著布。其中一個,好像肩膀上還停著只黑色的鳥,像是烏鴉,但比尋常烏鴉大得多。他們天不亮就往崖子那邊去,天黑了才出來,神神秘秘的?!?/p>
“烏鴉……”姚老先生臉色沉了下去,“尋龍會里,確實(shí)有人擅長驅(qū)使鳥獸探路。看來,他們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彼D(zhuǎn)向李明遠(yuǎn),“明遠(yuǎn),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動身。他們可能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或者,正在為進(jìn)入黑風(fēng)崖做準(zhǔn)備?!?/p>
李明遠(yuǎn)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的緊迫感更甚。他沒想到,自己剛得到線索,對方的動作也如此迅速。
姚老先生不再耽擱,對柱子道:“好孩子,話我收到了,替我謝謝你爹。這幾日鎮(zhèn)上也不太平,你們也多加小心?!闭f著,從柜臺里抓了一小包蜜餞遞給他,“拿著吃。”
柱子接過蜜餞,憨厚地笑了笑,又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藥鋪內(nèi),氣氛再次凝重起來。姚老先生迅速地從藥柜里取出幾樣?xùn)|西:一個小巧的瓷瓶,里面裝著一些深褐色的藥丸;一包用油紙裹著的粉末,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還有幾片曬干的、不知名的葉子。
“這是‘清瘴丹’,黑風(fēng)崖瘴氣重,含一片在舌下能保一時無虞?!彼麑⒋善窟f給李明遠(yuǎn),“這包是‘驅(qū)蛇蟲散’,那里的毒物多。這幾片是‘醒神葉’,萬一中了什么迷魂的道道,嚼碎了能清醒片刻?!?/p>
李明遠(yuǎn)一一接過,小心收好。這些東西,都是山林保命的要緊物。
“姚老先生,您真的要……”
“不必多說。”姚老先生擺了擺手,眼神堅定,“我這把老骨頭,還沒到動不了的時候。尋龍會這幫禍害,不除了,青石鎮(zhèn)乃至這方圓百里的山林,永無寧日?!彼杆偈帐傲艘粋€小小的藥囊,將那根防身的短木棍也別在了腰間。
“鋪?zhàn)永锏氖?,我已?jīng)交代給鄰居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什么亂子?!币舷壬i好鋪門,又在門上做了個不起眼的記號。
兩人沒有走官道,而是選擇了一條更為隱蔽的山間小路,繞過青石鎮(zhèn),直奔清水塘村方向。一路上,姚老先生的話不多,但句句都切中要害。
“‘鬼見愁’這種東西,尋龍會的人用得很多。他們采摘時,通常會用特制的手套和工具,避免直接接觸。其炮制的‘隱息散’,除了匿行,還有個特性,就是對某些特定的植物有吸引作用,比如……‘啟歲蘭’的伴生植物?!币舷壬贿呑撸贿叺吐暯忉?,“你昨晚遇到的那個夜行人,他身上的藥草味,除了‘鬼見愁’,可能還混雜了其他東西,目的就是為了追蹤你身上槐蔭玉的氣息?!?/p>
李明遠(yuǎn)心中一凜,原來槐蔭玉的氣息,也能被這樣追蹤!奶奶的筆記中,只記載了槐蔭玉的功效和采集,卻未提及這些兇險。
“那我們現(xiàn)在……”
“放心,”姚老先生從藥囊里取出一小塊黑乎乎的藥膏,遞給李明遠(yuǎn),“這是用鍋底灰、艾草和幾種有強(qiáng)烈氣味的草藥混合制成的‘障息膏’,涂抹在身上,能暫時掩蓋你和槐蔭玉的氣息,也能混淆‘隱息散’的追蹤?!?/p>
李明遠(yuǎn)依言將藥膏涂抹在衣物和皮膚暴露處,一股混雜著煙火和濃烈草藥的氣味散發(fā)開來,雖然不好聞,卻讓他安心不少。
臨近傍晚時分,他們終于回到了清水塘村。村口那棵老槐樹依舊靜靜佇立,只是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有些蕭瑟。村子里比往日安靜了許多,家家戶戶都關(guān)門閉戶,連狗吠聲都少了。
李明遠(yuǎn)先帶著姚老先生回了自己家。院門上的鎖已經(jīng)換了個新的,是今天一早托村里木匠修的。
“三叔公!”李明遠(yuǎn)朝著院內(nèi)喊了一聲。
三叔公叼著旱煙袋從屋里走了出來,看到李明遠(yuǎn)身后的姚老先生,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懊鬟h(yuǎn)回來了。這位是……”
“三叔公,這位是青石鎮(zhèn)百草堂的姚老先生?!崩蠲鬟h(yuǎn)介紹道,“姚老先生有些事情,想和您老商議?!?/p>
姚老先生對著三叔公拱了拱手:“老哥哥,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p>
三叔公瞇著眼打量了姚老先生半晌,煙鍋頭在鞋底磕了磕:“原來是姚掌柜。什么風(fēng)把你吹到我這窮鄉(xiāng)僻壤來了?”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故人之后,遇到些麻煩。老朽不才,想盡一份綿薄之力?!币舷壬坏?。
李明遠(yuǎn)知道這兩位老人之間似乎有些舊事,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時候。他將自己去青石鎮(zhèn)的所見所聞,以及關(guān)于“尋龍會”、“啟歲蘭”和父親留下的獸皮地圖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當(dāng)然,隱去了槐蔭玉的“回溯”細(xì)節(jié),只說是能感知過去的奇物。
三叔公聽完,沉默了許久,一口接一口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煙霧中顯得更加晦暗不明。
“黑風(fēng)崖……啟歲蘭……尋龍會……”三叔公喃喃自語,眼神變得異常復(fù)雜,“李山那小子,終究還是沒躲過去。這村子,怕是也要跟著不太平了。”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李明遠(yuǎn),眼神銳利:“明遠(yuǎn),那張圖,拿出來我看看?!?/p>
李明遠(yuǎn)從懷中取出那卷獸皮地圖,小心地在院中的石桌上展開。姚老先生也湊了過來。
地圖繪制得相當(dāng)粗糙,但關(guān)鍵的幾處山川走向和標(biāo)記卻清晰可見。朱砂圈出的那個位置,正在黑風(fēng)崖最險峻的一處斷崖之下,旁邊還畫著一個類似閃電的特殊符號。
三叔公盯著那地圖,手指在那個閃電符號上輕輕摩挲著,眉頭緊鎖?!斑@地方……是‘雷劈石’。傳說很多年前,一道天雷劈在那里,將一塊巨石從中劈開,形成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那里常年不見陽光,陰寒無比,毒蛇瘴氣也最是厲害。”
姚老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與‘啟歲蘭’的生長環(huán)境倒是吻合。”
“但這圖,不全。”三叔公突然說道。
李明遠(yuǎn)和姚老先生都是一愣:“不全?”
“嗯,”三叔公指著“雷劈石”標(biāo)記的下方,那里有一片空白,“你爹當(dāng)年也給我看過類似的草圖,但比這個要詳細(xì)些?!畣q蘭’并非單獨(dú)生長,它需要一種特殊的‘引子’才能存活,或者說,才能顯現(xiàn)。那引子,就在這空白之處。沒有引子,即便找到了‘雷劈石’,也找不到‘啟歲蘭’。”
“引子?”李明遠(yuǎn)心中一動,想到了槐蔭玉也需要引子才能發(fā)揮“回溯”之力,“是什么樣的引子?”
三叔公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你爹當(dāng)年也沒弄清楚,只說那引子與這清水塘的‘根’有關(guān),或許是某種特定的礦石,或許是某種沉睡的生靈,又或者……是某種被遺忘的儀式?!彼聪蚶蠲鬟h(yuǎn)家那棵老槐樹,眼神幽深,“你奶奶當(dāng)年,似乎知道一些,但她從不肯多說。”
姚老先生沉吟道:“若說與村子的‘根’有關(guān),又需要引子……明遠(yuǎn),你那槐蔭玉,會不會……”
李明遠(yuǎn)的心臟猛地一跳!槐蔭玉,生于老槐樹下,借助老槐樹的“靈氣”才能生長。老槐樹,不正是清水塘村的象征,某種意義上的“根”嗎?而槐蔭玉本身,就需要情感引子才能“回溯”。難道,它本身也是找到“啟歲蘭”的某種引子,或者能指引找到那個真正的引子?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砰砰砰”的砸門聲。
“明遠(yuǎn)!明遠(yuǎn)!不好了!出事了!”是村西頭王大伯焦急萬分的聲音。李明遠(yuǎn)心頭一緊,猛地拉開院門。只見王大伯面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村口的方向,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王大伯,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說!”李明遠(yuǎn)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