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再耽擱,沿著來時的秘道,離開了這個充滿了兇險與秘密的地下洞窟。當(dāng)他們重新踏上黑風(fēng)崖的山路,已是繁星滿天。
李明遠回頭望了一眼那如同遠古巨獸般蟄伏的黑風(fēng)崖,心中感慨萬千。這一夜的經(jīng)歷,讓他徹底脫胎換骨。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刻意偽裝的青澀少年,而是肩負著沉重使命的“守門人”后裔。
前路漫漫,迷霧重重。那神秘的“淵”,那更加強大的尋龍會,以及父親失蹤背后更深層次的真相,都像一座座大山,等待著他去跨越。
但李明遠并不畏懼。因為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他有姚老先生的扶持,有三叔公的智慧,有清水塘村民的淳樸,更有父親的英靈和“啟歲蘭”的守護。
他的目光投向清水塘村的方向,那里,有他必須守護的家園,和等待著他的親人。而他,也必將揭開一切迷霧,讓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是他不知道,當(dāng)那名為“淵”的潘多拉魔盒真正被觸動時,又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怎樣的風(fēng)暴。
當(dāng)李明遠和姚老先生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清水塘村口時,夜已深沉,唯有漫天星斗和幾戶人家窗欞透出的微弱燈火,在黑暗中閃爍。
村口那棵老槐樹,此刻卻與他們離開時截然不同。原本枯黃萎靡的枝葉,如今已然舒展,雖然不是盛夏時的濃密,卻也透著一股盎然的綠意。樹干上那些被刻下的邪惡符號和潑灑的黑狗血污,竟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代的是一種淡淡的、如同玉石般的光澤,在星光下若隱若現(xiàn)。一股清冽純凈的槐香彌漫在空氣中,驅(qū)散了傍晚時的血腥與惡臭,令人心曠神怡。
三叔公叼著早已熄滅的旱煙袋,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老槐樹下,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身旁,還聚集著十幾個不愿離去的村民,他們臉上交織著驚異、喜悅與一絲難以置信的敬畏。
“回來了!明遠和姚老先生回來了!”一個眼尖的村民首先發(fā)現(xiàn)了他們,驚喜地喊道。
眾人紛紛轉(zhuǎn)過頭,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李明遠和姚老先生。當(dāng)他們看清李明遠時,不少人眼中都閃過一絲訝異。
眼前的李明遠,衣衫雖有些破損,沾染著塵土與不易察覺的血跡,但整個人的氣質(zhì)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少年模樣,但眉宇間少了幾分往日的青澀與刻意隱藏的怯懦,多了幾分如山岳般的沉穩(wěn)與深潭般的寧靜。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在夜色中明亮異常,仿佛蘊藏著星辰,深邃而睿智,讓人不敢輕易直視。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便有一股無形的威勢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來,不再是需要偽裝的弱者,而像是一柄剛剛開鋒、斂去寒芒的寶劍。
“明遠,姚老先生,你們……你們沒事吧?”王大伯關(guān)切地迎了上來,目光在李明遠身上打量了許久,語氣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我們沒事,王大伯?!崩蠲鬟h微微一笑,笑容溫和,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讓大家擔(dān)心了。”
姚老先生也點了點頭,臉上帶著疲憊,但精神尚可:“有勞各位鄉(xiāng)親掛懷。黑風(fēng)崖那邊的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彼麤]有細說過程,但“解決”二字,已足以讓村民們松一口氣。
三叔公緩緩轉(zhuǎn)過身,渾濁的眼睛在李明遠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星光下顯得高深莫測。他沒有立刻開口,只是將煙鍋頭在鞋底重重磕了磕,仿佛在思量著什么。
“三叔公。”李明遠走到三叔公面前,神色平靜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變化,瞞不過這位老人。
三叔公終于開口了,聲音比往常更加沙啞低沉:“樹……活了?!彼噶酥干砼詿òl(fā)生機的老槐樹,語氣聽不出喜怒,“你們……在黑風(fēng)崖,究竟遇到了什么?”
李明遠沉默片刻,他知道有些事情無法隱瞞,也不必再完全隱瞞。他看了一眼周圍的村民,然后對三叔公道:“三叔公,此事說來話長。尋龍會的人,確實是為了‘啟歲蘭’而來,他們還在黑風(fēng)崖設(shè)下了歹毒的陣法,想要強行催生靈物。我們與他們一番周折……”
他頓了頓,斟酌著措辭,將槐蔭玉和百年槐心是父親留下的關(guān)鍵引子,以及它們與“啟歲蘭”融合,最終借助“啟歲蘭”之力擊退尋龍會,并意外引動了某種力量凈化了老槐樹的過程,簡略地說了一遍。當(dāng)然,他隱去了“裂隙守衛(wèi)”、“淵”之印記以及自己“守門人”后裔的身份這些太過驚世駭俗的細節(jié),只說是父親當(dāng)年似乎也留下了某種克制邪物的布置,被意外觸發(fā)了。
即便如此,這番話也足以讓在場的村民們聽得心驚肉跳,看向李明遠的目光充滿了敬佩與感激。
“原來……原來李山兄弟當(dāng)年就留了后手!”
“明遠這孩子,真是……真是我們清水塘的福星?。 ?/p>
“那尋龍會的雜碎,就該有此下場!”
村民們議論紛紛,對李明遠充滿了感激。
三叔公聽完,卻久久沒有言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里的涼氣,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復(fù)雜難明的光芒,有震驚,有釋然,有悲傷,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落在李明遠身上,這一次,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李明遠的皮囊,看到了他靈魂深處的變化。
“明遠,”三叔公的聲音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鄭重,“你跟我來。”
說罷,他轉(zhuǎn)身朝著自家院子走去,步伐雖慢,卻異常穩(wěn)健。
李明遠心中一動,知道三叔公恐怕已經(jīng)猜到了更多,或者,他本身就知曉一些自己尚不清楚的秘密。他對姚老先生和村民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不必擔(dān)心,然后快步跟上了三叔公。
夜風(fēng)拂過,老槐樹的葉片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古老的秘密。
進入三叔公的院子,那股熟悉的旱煙味依舊。三叔公沒有進屋,而是指了指院中的石桌石凳。
兩人相對而坐。三叔公重新裝上一鍋煙絲,用火折子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在星光下繚繞。
“你爹……李山,”三叔公終于開口,聲音在煙霧中顯得有些飄忽,“他不是個簡單的獵人?!?/p>
李明遠心中一震,果然。
“我知道?!彼届o地回答,“在黑風(fēng)崖,我看到了一些……關(guān)于他的事情?!?/p>
三叔公猛地抬起頭,煙霧后的雙眼閃過一道精光:“你看到了什么?”
李明遠將父親當(dāng)年與蓑衣人激戰(zhàn),以自身精血殘魂分割封印“啟歲蘭”化為槐蔭玉與百年槐心,以及最后犧牲在“雷劈石”下的情景,緩緩道出。他沒有提及“守門人”的契約和“淵”之印記,只說父親是為了守護“啟歲蘭”不被惡人奪走。
三叔公聽著,握著旱煙袋的手微微顫抖,眼眶也有些泛紅。當(dāng)李明遠說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又仿佛壓上了更沉的心事。
“癡兒……癡兒啊……”三叔公喃喃道,聲音中充滿了悲愴,“他終究還是走了那條路。你奶奶當(dāng)年就擔(dān)心……擔(dān)心他會……”
他頓了頓,看向李明遠,眼神復(fù)雜:“明遠,你可知,你爹為何要如此拼命守護那‘啟歲蘭’?它不僅僅是一株能起死回生的靈藥那么簡單。”
李明遠心中一動:“三叔公,您知道些什么?”
三叔公又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神秘:“清水塘,黑風(fēng)崖,這片土地……自古以來,就不尋常。老槐樹是靈根,‘啟歲蘭’是靈源,而那‘雷劈石’下的裂縫……”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那是一道‘門’?!?/p>
“門?”李明遠心頭狂跳,這個詞與那尋龍會小頭目臨死前說的“門將開”不謀而合!
“對,一道通往……不可言說之地的‘門’?!比骞穆曇魤旱脴O低,仿佛怕驚動什么,“你李家,世代相傳,并非普通的山野人家。你們是……‘守門人’?!?/p>
李明遠瞳孔驟縮。雖然他已經(jīng)從父親的殘魂和“裂隙守衛(wèi)”的反應(yīng)中隱約猜到,但從三叔公口中親耳聽到“守門人”三個字,依舊讓他心神劇震。
“‘守門人’的職責(zé),便是守護這道‘門’,防止‘門’后的東西出來,也防止‘門’外的東西進去?!比骞従彽溃岸畣q蘭’,便是維持這道‘門’穩(wěn)定,或者說,鎮(zhèn)壓‘門’后某些存在的關(guān)鍵。它就像是一把特殊的‘鎖’,或者說,是‘鎖’的一部分?!?/p>
“所以,尋龍會真正想要的,不僅僅是‘啟歲蘭’的藥用價值,他們是想……打開那道‘門’?”李明遠終于明白了。
“恐怕是這樣?!比骞c了點頭,神色凝重,“你爹當(dāng)年,應(yīng)該是察覺到了尋龍會的圖謀,也預(yù)感到了自己的命運。他將‘啟歲蘭’分割封印,并以自身血脈設(shè)下禁制,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為了等待……像你這樣的繼承者出現(xiàn)?!?/p>
他看著李明遠,眼神中充滿了期許與擔(dān)憂:“明遠,你與‘啟歲蘭’徹底融合,意味著你已經(jīng)接過了‘守門人’的擔(dān)子。這條路,比你想象的更加兇險,也更加孤獨。”
李明遠默然。父親的犧牲,三叔公的隱秘,這一切都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他籠罩其中。但他心中并無退縮之意,反而涌起一股強烈的責(zé)任感。
“三叔公,那‘門’后,究竟是什么?”李明遠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三叔公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也不知道。李家的傳承,到你爺爺那一輩,就已經(jīng)殘缺不全。你奶奶也只知道一些零星的傳說,說那‘門’后是‘淵’,是萬物寂滅之地,也可能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旦‘門’被徹底打開,后果不堪設(shè)想。”
“淵……”李明遠低聲重復(fù)著這個詞,心中那股不祥的預(yù)感更加強烈。
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如同羽翼扇動的聲音,緊接著,一只通體漆黑、只有豆粒大小的怪異飛蟲,竟無聲無息地穿透了院門的縫隙,徑直朝著石桌飛來!
那飛蟲速度極快,目標明確,竟是沖著三叔公的眉心而去!
“小心!”李明遠瞳孔一縮,幾乎是本能反應(yīng),他身形一晃,已然擋在了三叔公身前,同時并指如劍,指尖縈繞著一絲淡薄的青綠色光芒,快如閃電般點向那只黑色飛蟲!
李明遠指尖那點青綠光芒,正是“啟歲蘭”賦予他的純凈生命能量,對一切陰邪污穢之物都有著本能的克制。他這一指,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快逾電閃,精準無比。
“噗!”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那只通體漆黑的怪異飛蟲在距離三叔公眉心不足半寸之處,被李明遠指尖的青綠光芒直接點中!
沒有爆裂,沒有慘叫,那飛蟲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蠟滴,瞬間消融,化作一縷極淡的、帶著淡淡焦臭味的黑煙,裊裊升起,旋即消散在夜風(fēng)之中。
然而,就在飛蟲消散的剎那,李明遠眉心的“啟歲蘭”印記猛地一跳,一股尖銳刺骨的寒意順著那縷黑煙的軌跡,試圖反向侵入他的識海!這股寒意陰毒至極,竟還夾雜著一絲微弱的、想要在他身上留下某種印記的意念。
“哼!”李明遠眸中寒光一閃,識海內(nèi),“啟歲蘭”印記自主散發(fā)出柔和卻堅韌的七彩霞光,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瞬間將那股侵入的寒意與印記意念徹底絞碎、凈化!
整個過程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三叔公甚至還未完全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若有若無的焦臭味鉆入鼻孔,隨即李明遠已經(jīng)收回了手,神色凝重地看著那飛蟲消失的地方。
“明遠,那……那是什么東西?”三叔公驚魂未定,他雖然年老,但感知并未完全退化,剛才那飛蟲身上散發(fā)出的陰冷氣息讓他一陣心悸。
李明遠搖了搖頭,眉頭緊鎖:“不知道,但來者不善。這蟲子身上,帶著一股很陰毒的追蹤和攻擊意念,似乎是尋龍會的手筆。”他能感覺到,那股反噬的寒意雖然被凈化,但其源頭,定然是一個擅長此類邪術(shù)的高手。
三叔公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院門邊,仔細查看門縫,又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夜空,神情間充滿了警惕與憂慮。
“‘噬魂蟲’……”三叔公像是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干澀,“這是尋龍會中一種極為歹毒的秘術(shù),由專門的‘蟲師’豢養(yǎng)。此蟲細小如塵,善于隱匿,一旦被其近身,輕則被種下追蹤印記,任其擺布,重則魂魄受損,淪為行尸走肉!沒想到……他們竟然連這種東西都派出來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李明遠,眼神中多了一絲后怕:“若非你反應(yīng)快,老頭子我今日恐怕就要著了道了!”
李明遠心中也是一沉??磥?,鴉道人雖死,但尋龍會中擅長邪術(shù)的遠不止他一個。而且,對方能如此精準地將“噬魂蟲”送到三叔公面前,說明他們對清水塘村的監(jiān)視,或者說,對“守門人”傳承的覬覦,遠未停止。
“三叔公,看來我們暴露了,或者說,他們已經(jīng)通過某種方式,大致確定了您的身份,以及我可能與‘啟歲蘭’有關(guān)。”李明遠分析道。
三叔公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擠得更深了:“尋龍會行事,向來不達目的不罷休。鐵爪鷹和鴉道人折在你手里,他們必然會派來更厲害的角色。這‘噬魂蟲’,恐怕只是一個警告,或者說……一個試探?!?/p>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異常銳利:“他們想看看,新的‘守門人’,究竟有多少斤兩?!?/p>
李明遠默然。剛才那“噬魂蟲”的詭異與陰毒,確實讓他心有余悸。若非與“啟歲蘭”融合后感知大幅提升,并且生命能量對邪穢有克制,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三叔公,這‘蟲師’,厲害嗎?”李明遠問道。
“尋龍會的‘蟲師’,極為神秘,據(jù)說地位不亞于護法?!比骞恼Z氣帶著深深的忌憚,“他們能操控各種毒蟲異蠱,殺人于無形,防不勝防。而且,‘噬魂蟲’一旦被毀,施術(shù)者必然會有所感應(yīng)。恐怕……他們已經(jīng)知道蟲子失手了。”
院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夜風(fēng)吹過,帶來一絲涼意,也帶來了無形的壓力。
突然,李明遠眉心的“啟歲蘭”印記再次微微一動,他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向院墻之外的某個方向,沉聲道:“他們來了!”
他能感覺到,數(shù)股隱晦而陰冷的氣息,正從村外不同的方向,悄無聲息地朝著三叔公這座小院包圍而來!這些氣息雖然刻意收斂,但在他融合“啟歲蘭”后的敏銳感知下,卻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清晰。
而且,其中一股氣息,帶著與剛才那“噬魂蟲”相似的陰寒與詭譎,但更加強大,顯然便是那“蟲師”本人!
三叔公聞言,神色一凜,抄起了墻角的柴刀和獵弓,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悍勇:“好一群不知死活的狗崽子!真當(dāng)清水塘沒人了嗎!”
李明遠卻搖了搖頭,攔住了三叔公:“三叔公,您不必出手。這些人,交給我?!彼穆曇羝届o,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知道,從他接下“守門人”擔(dān)子的那一刻起,這些戰(zhàn)斗,就必須由他來面對。這也是尋龍會對他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考驗”。
他緩緩走到院子中央,深吸一口氣,眉心的“啟歲蘭”印記光芒流轉(zhuǎn),一股磅礴而純凈的生命能量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他雙腳微微分開,看似隨意地站立,實則暗合某種玄妙的樁功,整個人的氣息與周圍的夜色、與腳下的大地,都產(chǎn)生了一種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
“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鬼鬼祟祟?”李明遠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小院的每一個角落,甚至穿透了院墻,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源自“啟歲蘭”的威嚴,更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
院墻之外,那幾股原本正在悄然逼近的陰冷氣息,猛地一滯。顯然,他們也沒想到自己如此隱秘的行蹤,竟會被人一口道破。
短暫的沉寂之后,一個沙啞尖細,如同夜梟般難聽的聲音,從院墻東側(cè)的方向傳來,帶著一絲戲謔和殘忍:
“呵呵呵……好敏銳的小子??磥?,鴉道人和鐵爪鷹那兩個廢物,栽在你手里,倒也不算太冤。就是不知道,你這新晉的‘守門人’,有沒有資格,接下我們‘尋龍會’送上的這份‘大禮’呢?”
隨著話音落下,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翻上了院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院中的李明遠和三叔公。
為首一人,身材佝僂,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將全身都籠罩在陰影之中。他臉上戴著一個由無數(shù)細小蟲殼拼接而成的詭異面具,面具的眼洞處閃爍著兩點幽綠色的光芒,如同鬼火一般。他手中拄著一根盤繞著毒蛇般的枯木杖,杖頭懸掛著幾個風(fēng)干的蟲蛹,隨著夜風(fēng)輕輕晃動,發(fā)出“沙沙”的輕響。此人,正是那股陰寒詭譎氣息的源頭——尋龍會的“蟲師”。
在他左右兩側(cè),各站著一名勁裝漢子,腰懸利刃,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兇悍,顯然是尋龍會中精于搏殺的好手,氣息比之鐵爪鷹雖略有不如,卻也相差不遠。
“蟲老,何必與這黃口小兒廢話!”左側(cè)那名身材魁梧的漢子甕聲甕氣地說道,看向李明遠的眼神充滿了不屑與殺意,“直接拿下,交給會長發(fā)落便是!”
那被稱為“蟲老”的佝僂身影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笑聲:“不急,不急。老夫?qū)@新生的‘守門人’,可是好奇得很。尤其是……他身上那股讓老夫的寶貝們都感到不安的氣息,究竟是什么呢?”
他那雙幽綠的眼珠在李明遠身上滴溜溜地轉(zhuǎn)著,充滿了貪婪與探究。
李明遠神色平靜,目光在那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后定格在“蟲老”身上:“尋龍會,真是陰魂不散??磥恚銈冞€沒有吸取教訓(xùn)?!?/p>
“教訓(xùn)?”蟲老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小子,你以為憑著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蠻力,僥幸勝了兩個廢物,就能與我‘尋龍會’抗衡了?天真!”
他話音未落,手中的枯木杖猛地往墻頭一頓!
“嗡——”
一股無形的音波以枯木杖為中心擴散開來,院中的石桌石凳都微微震顫。緊接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一幕出現(xiàn)了——從小院四周的陰暗角落,墻縫石隙之中,竟爬出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毒蟲!蜈蚣、蝎子、毒蜘蛛、還有許多李明遠叫不出名字的怪異小蟲,它們顏色各異,形態(tài)猙獰,匯聚成一股股令人作嘔的蟲潮,朝著李明遠和三叔公包圍而來!
空氣中,瞬間彌漫起一股濃烈的腥臭與毒瘴之氣。
“明遠小心!是‘百毒蟲陣’!”三叔公臉色大變,急忙拉著李明遠后退,同時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便要灑出。
“三叔公,不必?!崩蠲鬟h卻按住了他的手,眼神依舊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區(qū)區(qū)蟲豸,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他深吸一口氣,眉心的“啟歲蘭”印記驟然大放光明!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純凈的生命氣息,以他為中心,如同洶涌的潮水般向四周席卷開來!
這股生命氣息,對人而言是滋養(yǎng),對這些陰毒的蟲豸而言,卻不啻于最可怕的烈焰與寒冰!
“滋滋滋——!”
那些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毒蟲,在接觸到這股生命氣息的剎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發(fā)出一陣陣凄厲的尖叫,身體迅速萎縮、干癟,轉(zhuǎn)眼間便化為一灘灘腥臭的膿水,或者直接爆裂開來,化為飛灰!
僅僅數(shù)息之間,那洶涌而來的“百毒蟲陣”,竟被李明遠身上散發(fā)出的生命氣息摧枯拉朽般徹底瓦解!連一絲痕跡都未能留下,空氣中的腥臭也被一種清新的草木芬芳所取代。
“什么?!”院墻之上,那“蟲老”臉上的蟲殼面具猛地一顫,幽綠的眼珠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之色,“這……這是什么力量?!竟然能直接湮滅我的毒蟲大軍!”
他那兩個同伴也是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震驚。他們深知“蟲老”這“百毒蟲陣”的厲害,尋常武林高手陷入其中,不出片刻便會化為一堆白骨,沒想到竟被這少年如此輕易地破解了!
李明遠負手而立,衣袂在夜風(fēng)中微微飄動,眉心那點七彩印記熠熠生輝,襯得他如同神祇降世。
“我說過,區(qū)區(qū)蟲豸?!彼卣f道,目光再次投向那驚駭不已的“蟲老”,“現(xiàn)在,該輪到你們了。”
那佝僂的“蟲老”臉上的蟲殼面具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顯然李明遠那句“老蟲”觸動了他的怒火,但更讓他心驚的是李明遠那神乎其技的感知與反制能力。他的“靈絲蠱”無形無相,專攻神魂,是他壓箱底的手段之一,多少高手都飲恨于此,如今竟被這小子如此輕易地察覺并化解,甚至還讓他自身受到了一絲反噬!
“好!好一個‘守門人’后裔!”蟲老怒極反笑,聲音尖銳刺耳,“老夫今日倒要看看,你這身得天獨厚的‘啟歲蘭’之力,能護得住你到何時!”
他話音未落,那兩個原本有些遲疑的勁裝漢子眼中兇光再盛。他們是尋龍會的死士,蟲老的命令便是天條。兩人再次暴喝一聲,一左一右,刀光與劍影交織成一片密不透風(fēng)的殺網(wǎng),朝著李明遠狂攻而來,攻勢比之前更加狠辣,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纏住李明遠。
李明遠眼神一冷。他知道,這蟲老恐怕還有后手,必須速戰(zhàn)速決。
面對兩人的夾擊,李明遠不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地閃避格擋。他腳下猛地一跺,一股凝練的生命能量自腳底涌泉穴透出,瞬間灌入大地,又反震而回,讓他整個人的氣勢陡然拔高!
“滾開!”
一聲低喝,李明遠手中的柴刀不再是輕巧的撥擋,而是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霸道氣勢,猛地向前橫掃而出!刀鋒之上,那淡綠色的光暈驟然暴漲,化作一道近乎實質(zhì)的半月形青色刀芒!
“青木破軍斬!”
這是李明遠在融合“啟歲蘭”后,結(jié)合父親殘魂中一些零星的武技感悟,以及自身對生命能量的理解,領(lǐng)悟出的一招??此坪唵沃苯樱瑓s蘊含著生生不息、破除萬邪的意境。
“不好!”那名使重劍的魁梧漢子首當(dāng)其沖,感受到那青色刀芒中蘊含的恐怖力量,臉色驟變,急忙橫劍抵擋。
“當(dāng)——!”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魁梧漢子的重劍竟被那青色刀芒硬生生劈得從中彎折,強大的沖擊力讓他虎口迸裂,鮮血狂噴,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遠處的院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生死不知。
另一名使雙匕的精瘦漢子也被刀芒的余波掃中,雖然他反應(yīng)極快,及時抽身后退,但左臂衣衫依舊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淋漓,臉上充滿了驚駭。
一招!僅僅一招,便重創(chuàng)一人,逼退一人!
李明遠此刻的氣勢,與之前判若兩人。眉心那七彩印記光華流轉(zhuǎn),他手持柴刀,宛如一尊不可撼動的戰(zhàn)神。
院墻之上的“蟲老”,那雙幽綠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他萬萬沒想到,這少年不僅能克制他的蠱蟲邪術(shù),自身的武道實力竟也如此強橫霸道!這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對一個新晉“守門人”的預(yù)估。
“你……你究竟是什么怪物?!”蟲老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
李明遠沒有回答,他目光如電,鎖定了墻頭上的蟲老。他知道,此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現(xiàn)在,輪到你了?!崩蠲鬟h腳尖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竟是朝著院墻上的蟲老直撲而去!他要主動出擊,將這禍害徹底解決!
蟲老見狀,心中大駭。他最擅長的是驅(qū)蟲布陣,以及各種陰毒詭異的偷襲手段,近身搏殺并非其所長。眼見李明遠勢不可擋地攻來,他怪叫一聲,手中枯木杖猛地一揮,數(shù)道黑影從他寬大的斗篷下激射而出,并非毒蟲,而是幾枚閃爍著幽光的、形狀如同蝙蝠骨翼的奇門兵器,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分上中下三路打向李明遠。
同時,他佝僂的身影猛地向后一仰,竟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枯葉般,輕飄飄地向后飄退,想要拉開距離。
“雕蟲小技!”李明遠暴喝一聲,手中柴刀舞出一片綿密的刀光,將那幾枚骨翼暗器盡數(shù)磕飛。他腳下速度不減,在院墻上借力一點,身形再次拔高,如蒼鷹搏兔般,緊追不舍!
“小子,你找死!”蟲老見李明遠緊追不放,眼中閃過一絲瘋狂與怨毒。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漆黑的小木盒,盒蓋一開,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氣息從中彌漫開來。
“以我精血,飼我鬼蠱!幽冥血咒,噬魂奪魄!”
蟲老尖聲念誦著歹毒的咒文,同時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那漆黑小木盒之上。
“嗡——!”
小木盒劇烈震顫,一道凝練無比的、仿佛由無盡怨念凝聚而成的血色光線,如同毒蛇吐信般,從盒中激射而出,目標直指李明遠的眉心!
這血色光線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更帶著一股強烈的精神沖擊與污穢之力,似乎要直接侵蝕李明遠的靈魂,污染他體內(nèi)的“啟歲蘭”之力!
這是蟲老以自身精血和本命蠱蟲發(fā)動的禁忌秘術(shù),威力絕倫,但一旦施展,自身也會元氣大傷!他顯然是被李明遠逼到了絕境,不得不拼命了!
“明遠小心!”下方的三叔公和姚老先生同時驚呼出聲,他們都能感覺到那血色光線中蘊含的恐怖邪力。
李明遠瞳孔驟縮,那血色光線已經(jīng)近在咫尺!他能感覺到眉心的“啟歲蘭”印記傳來一陣強烈的警兆與排斥感。
千鈞一發(fā)之際,李明遠不退反進,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猛地將體內(nèi)所有的“啟歲蘭”生命能量毫無保留地灌注于手中的柴刀之上!
剎那間,那柄普通的柴刀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芒,青芒之中,隱隱有七彩霞光流轉(zhuǎn),一股浩瀚、純凈、神圣不可侵犯的氣息沖天而起!
“破邪——!”
李明遠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凝聚了“啟歲蘭”全部力量的一刀,朝著那道血色光線怒劈而去!
青色的刀芒與血色的光線,在半空中轟然相撞!
青芒與血光,生機與死寂,神圣與污穢,在半空中激烈碰撞,卻沒有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剎那間,整個小院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連風(fēng)聲都消失了。唯有那兩種極致對立的力量在瘋狂地互相侵蝕、湮滅。
血色光線中,無數(shù)怨魂的虛影在哀嚎、掙扎,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臭與絕望。而李明遠柴刀上的青色光芒,則如同初升的朝陽,溫暖、純凈,帶著斬斷一切黑暗的決絕與浩然正氣。七彩霞光在青芒中流轉(zhuǎn),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生命符文在吟唱,構(gòu)建出一道堅不可摧的凈化壁壘。
“滋啦——!”
一聲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尖銳異響,終于打破了那死一般的寂靜。只見那道凝練無比的血色光線,在璀璨青芒的沖擊下,寸寸斷裂,節(jié)節(jié)崩潰!那些怨魂虛影如同遇到了克星,在青芒中迅速消融,發(fā)出不甘的凄厲尖嘯,最終化為縷縷黑煙,徹底消散。
“不——!我的幽冥血咒!我的本命鬼蠱!”
院墻之上,蟲老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他臉上的蟲殼面具“咔嚓”一聲,從中間裂開,露出一張布滿詭異青黑色紋路、如同干尸般枯槁的面容。他的雙眼暴突,七竅之中同時噴涌出黑色的血液,其中還夾雜著細小的、蠕動著的蠱蟲尸骸!
禁忌秘術(shù)被破,本命蠱蟲反噬,他那本就枯敗的身體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機,迅速干癟下去。那根盤繞著毒蛇的枯木杖也失去了所有光澤,從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斷為數(shù)截。
李明遠一刀劈出,耗盡了體內(nèi)大部分“啟歲蘭”之力,此刻只覺得一陣強烈的虛脫感襲來,但他依舊強撐著,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墻頭上那垂死的蟲老。
“你……你……”蟲老伸出枯瘦如柴、指甲漆黑的手指,顫抖地指向李明遠,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啟歲蘭’……真正的……守護之力……原來……如此……”
他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聲音越來越微弱。突然,他那迅速干癟的身體猛地一弓,像是要將體內(nèi)最后一點東西擠出來。一道細微到幾乎肉眼難以察覺的、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暗紅色光點,帶著極致的陰毒與怨恨,從他裂開的天靈蓋中悄無聲息地激射而出!
這暗紅色光點并非射向李明遠,也不是射向三叔公或姚老先生,而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隱蔽軌跡,貼著地面,朝著院子角落一株不起眼的雜草,如同毒蛇般蜿蜒而去!
那并非什么攻擊手段,而是一枚“怨毒蟲卵”!是蟲老在臨死前,耗盡最后一絲魂力與本命蠱殘余,凝聚而成的復(fù)仇之種!一旦讓它成功潛入地下,汲取地氣,便會緩慢孵化,在數(shù)月乃至數(shù)年后,化為一種無形無影的瘟疫之源,污染整個清水塘的土地與水源,讓這里化為一片死地!其歹毒用心,可見一斑!
這一切發(fā)生在瞬息之間,連三叔公和姚老先生都未能察覺這細微的異動。
然而,李明遠眉心的“啟歲蘭”印記,在蟲老天靈蓋裂開的剎那,便猛地一跳,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與厭惡感涌上心頭!他雖然虛弱,但五感六識在“啟歲蘭”的加持下,依舊敏銳到了極致。
“還想作祟!”李明遠眼中寒芒一閃,他沒有多余的力氣再揮出一刀,但他心念一動,左手食指中指并攏,遙遙指向那暗紅色光點即將沒入地下的位置。
一縷凝練無比的、帶著淡淡七彩光暈的青綠色生命能量,如同活物一般,從他指尖飛射而出,精準無比地追上了那枚“怨毒蟲卵”!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那枚蘊含了蟲老畢生怨毒的蟲卵,在接觸到這縷純凈生命能量的剎那,便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間消融凈化,連一絲痕跡都未能留下。
做完這一切,李明遠才真正松了一口氣,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
墻頭上,那蟲老的身體已經(jīng)徹底化為一具干癟的焦黑尸骸,一陣夜風(fēng)吹過,竟“嘩啦”一聲散落成一地骨殖與蟲殼的粉末,隨風(fēng)飄散,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明遠!”
“明遠!”
三叔公和姚老先生急忙沖了過來,一左一右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李明遠。
“我沒事……”李明遠擺了擺手,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只是有些脫力。”他看著那堆粉末,心中沒有絲毫喜悅,只有沉甸甸的凝重。尋龍會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歹毒,一次比一次詭異。
就在這時,那名被李明遠一刀劈飛、撞在墻上生死不知的魁梧漢子,竟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掙扎著想要爬起來。而另一名被刀芒余波掃中、手臂受傷的精瘦漢子,見蟲老身死道消,嚇得魂飛魄散,轉(zhuǎn)身便要翻墻逃竄。
“還想跑?”三叔公眼中厲色一閃,雖然年邁,但身手依舊矯健。他一個箭步上前,手中柴刀一橫,便攔住了那精瘦漢子的去路。姚老先生也從藥囊中摸出幾枚銀針,神色不善地走向那掙扎的魁梧漢子。
李明遠看著這一幕,知道這兩個嘍啰已經(jīng)不足為懼。他緩緩閉上眼睛,調(diào)息著體內(nèi)漸漸恢復(fù)的“啟歲蘭”之力。眉心的印記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滋養(yǎng)著他疲憊的身體與精神。
片刻之后,那兩名尋龍會的死士也被三叔公和姚老先生制服。精瘦漢子被三叔公一記刀背砍暈,魁梧漢子則被姚老先生用銀針封住了幾處大穴,動彈不得,只能驚恐地看著他們。
“明遠,這兩個如何處置?”三叔公提著柴刀,看向李明遠。
李明遠睜開眼睛,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兩個俘虜:“尋龍會既然盯上了清水塘,盯上了‘守門人’的傳承,就不會輕易罷休。殺了他們,只會引來更瘋狂的報復(fù)。但放了他們,又會泄露我們的虛實?!?/p>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姚老先生,您可有辦法,讓他們暫時失憶,或者……讓他們說出一些關(guān)于尋龍會內(nèi)部,特別是關(guān)于那個‘淵’和他們會長圖謀的情報?”
姚老先生聞言,捋了捋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讓他們失憶的藥物倒是有,但藥效過后,難保不會有后遺癥。至于逼問情報……老夫倒是略懂一些審訊的法門,配合一些特殊的藥劑,或許能讓他們開口。不過,尋龍會的人,嘴巴通常都很硬,而且腦中可能有禁制?!?/p>
李明遠點了點頭:“盡力而為吧。我們需要更多關(guān)于尋龍會的信息,才能更好地應(yīng)對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彼幸环N預(yù)感,蟲老的死,恐怕已經(jīng)驚動了尋龍會更高層的人物。清水塘的平靜,可能很快就要被徹底打破了。
他抬頭望向深邃的夜空,星光依舊,卻仿佛帶著一絲山雨欲來的壓抑。
“守門人”的道路,才剛剛開始。而那隱藏在迷霧之后的“淵”,以及尋龍會真正的圖謀,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必須盡快變強,不僅是為了守護清水塘,更是為了揭開父親死亡的全部真相,以及……阻止那可能到來的,更大的災(zāi)禍。
夜色更深,幾點寒星在墨藍色的天幕上閃爍,預(yù)示著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三叔公院內(nèi)的血腥與狼藉已被簡單清理,那兩名被俘的尋龍會成員,此刻被五花大綁,分別扔在院子角落的柴房里,由村民輪流看守。
李明遠、姚老先生和三叔公則聚集在三叔公簡陋卻干凈的堂屋中,油燈如豆,映照著三人凝重的臉龐。
“姚老先生,那兩人……”李明遠看向姚老先生,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清明。
姚老先生點了點頭,從隨身的藥囊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和一盒細如牛毛的銀針:“那魁梧漢子體格強健,意志也頗為頑固,尋常手段怕是難以奏效。另一個精瘦些的,被你三叔公打暈前,眼神中已滿是恐懼,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先打開缺口?!彼D了頓,看向李明遠,“明遠,你與‘啟歲蘭’融合,感知異于常人,審問之時,若能察覺他們言語間的虛實,或是他們體內(nèi)真氣的異動,對老夫會大有幫助?!?/p>
李明遠頷首:“我明白?!彼F(xiàn)在不僅五感六識遠超從前,更能隱約感知到他人情緒的波動和體內(nèi)能量的細微變化,這對于辨別謊言無疑是極大的助力。
三叔公默默地將一桿磨得锃亮的短柄獵叉放在手邊,沉聲道:“尋龍會的人,都是亡命之徒,不可不防。我去將那精瘦的先提過來?!?/p>
片刻之后,那名被三叔公打暈的精瘦漢子被拖進了堂屋,扔在地上。一盆冷水潑下,他一個激靈,悠悠轉(zhuǎn)醒。當(dāng)看清眼前的李明遠、姚老先生和手持獵叉、面沉如水的三叔公時,他眼中瞬間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你……你們想干什么?”他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蟲老……蟲老已經(jīng)死了!我們……我們只是奉命行事的小嘍啰啊!求求你們,饒了我吧!”
姚老先生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饒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們的問題。若有半句虛言,或者想耍什么花樣……”他拈起一根細長的銀針,在油燈下晃了晃,針尖閃爍著森冷的寒光,“老夫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p>
那精瘦漢子看著姚老先生手中晃動的銀針,又瞥了一眼旁邊面無表情的李明遠,嚇得魂不附體,連連點頭:“我說!我說!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訴你們!”
“很好?!币舷壬鷿M意地點了點頭,“第一個問題,尋龍會的會長,究竟是什么人?他為何對‘啟歲蘭’,或者說,對這‘雷劈石’下的‘門’如此執(zhí)著?”
精瘦漢子咽了口唾沫,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和更深的恐懼。李明遠敏銳地察覺到,當(dāng)姚老先生提到“會長”二字時,此人不僅心跳加速,體內(nèi)一股微弱的真氣也瞬間收緊,仿佛觸動了某種禁忌。
“會長……會長他……”精瘦漢子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姚老先生眉頭一皺,手中銀針作勢欲刺。
“我說!我說!”精瘦漢子尖叫一聲,急忙道,“我們會長……我們都稱他為‘淵主’!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總是穿著一件遮天蔽日的黑色星紋斗篷,聲音也經(jīng)過處理,聽不出男女老少。但他……他的力量深不可測!據(jù)說,他已經(jīng)活了……活了很久很久……”
“淵主?”李明遠和三叔公對視一眼,這個稱呼讓他們心頭同時一震。這與他們之前聽到的“淵”不謀而合。
“他為何對‘門’如此執(zhí)著?”李明遠追問道,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那精瘦漢子不敢直視。
“淵主大人……他似乎在尋找一種……‘歸途’?!本轁h子努力回憶著,聲音因恐懼而顫抖,“他說,‘門’后,是真正的永恒,是力量的源泉,也是……他來的地方。他要打開那扇門,迎回‘舊日之主’,讓世界重歸……混沌的榮光……”
“舊日之主?混沌的榮光?”李明遠聽得眉頭緊鎖,這些詞匯充滿了邪異與瘋狂,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三叔公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瘋子!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
“淵主大人還說……”精瘦漢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恐懼更甚,“‘啟歲蘭’是鑰匙的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守門人’的血脈。他說,只有‘守門人’的鮮血,才能真正激活‘門’的樞紐,也只有‘守門人’,才能在‘門’打開后,作為‘引路者’,承受住‘舊日之主’降臨時的部分威壓……”
此言一出,李明遠心中陡然一寒!原來,尋龍會不僅要奪取“啟歲蘭”,更要利用他這個“守門人”的血脈,甚至讓他成為某種祭品或工具!父親當(dāng)年拼死守護,恐怕也是預(yù)見到了這一點。
“那你們尋龍會,除了鐵爪鷹、鴉道人、蟲老這些護法級別的人物,還有多少高手?你們的總壇又在哪里?”姚老先生繼續(xù)追問。
精瘦漢子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茫然之色:“護法級別的人物,除了死去的幾位,應(yīng)該還有……‘影刺’和‘石心’兩位大人。他們行蹤詭秘,我等小卒根本無從知曉。至于總壇……淵主大人行蹤不定,尋龍會也沒有固定的總壇,只有一些臨時的據(jù)點,分布在各地深山大澤之中,由各地的分舵管理。”
“影刺?石心?”李明遠默默記下這兩個名字??磥?,尋龍會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
就在這時,那精瘦漢子眼神突然一陣迷茫,隨即變得赤紅,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一股狂暴的氣息從他體內(nèi)猛地爆發(fā)出來!
“淵主榮光,永世不朽!卑微的螻蟻,與我一同……回歸混沌吧!”他嘶吼著,身體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皮膚下青筋暴突,仿佛下一刻就要自爆!
“不好!他體內(nèi)有自毀禁制!”姚老先生臉色一變,急忙后退。
李明遠眼神一凝,他早已察覺到此人體內(nèi)那股異常收緊的真氣并非完全因為恐懼,而是潛藏著一股毀滅性的力量。在精瘦漢子說出“守門人血脈”這個關(guān)鍵信息后,這股力量便被徹底引爆了!
電光火石之間,李明遠不退反進,眉心“啟歲蘭”印記光芒大盛!他并指如劍,快如閃電般點向那精瘦漢子丹田氣海之處!一縷凝練無比的七彩生命能量,如同最鋒利的尖針,精準無比地刺入其中!
“噗!”
那精瘦漢子膨脹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萎縮下去,臉上猙獰的笑容凝固,赤紅的眼珠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不甘,最終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但他體內(nèi)那股即將爆發(fā)的狂暴能量,卻被李明遠那縷七彩生命能量強行打散、凈化,消弭于無形。
李明遠收回手指,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強行壓制一個武者的自毀禁制,對他消耗也不小。
“好險!”三叔公驚出一身冷汗,“這尋龍會的手段,真是歹毒到了極點!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姚老先生檢查了一下那精瘦漢子的尸體,嘆了口氣:“他神魂已碎,救不活了??磥恚瑢垥诤诵某蓡T腦中都設(shè)下了這種禁制,一旦泄露到某個程度的機密,或者被俘,便會自動觸發(fā)?!?/p>
李明遠心中了然。難怪剛才那精瘦漢子在說到“淵主”和“守門人血脈”時,神情那般掙扎和恐懼,原來是觸動了禁制。
“看來,從那魁梧漢子口中,也問不出太多東西了?!崩蠲鬟h看向柴房的方向,眼神凝重。
“那也未必?!币舷壬壑虚W過一絲異色,“這種自毀禁制雖然歹毒,但也并非全無破綻。它主要依賴于被施術(shù)者自身的真氣和神魂強度。若是能在他禁制發(fā)動之前,先以藥物和特殊手法擾亂其心神,削弱其意志,或許能套出一些零星的片段。”
他頓了頓,看向李明遠:“不過,這需要時間,而且風(fēng)險不小。一旦失敗,那漢子同樣會自爆?!?/p>
李明遠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值得一試。我們對尋龍會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多一分情報,便多一分勝算。”他看向三叔公,“三叔公,今夜恐怕還要辛苦您和村民們加強戒備。我擔(dān)心,蟲老失手,那‘淵主’很快就會有新的動作?!?/p>
三叔公鄭重點頭:“放心,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就不會讓那些雜碎輕易踏進清水塘一步!”
夜,仿佛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拉扯得更加漫長。李明遠心中清楚,真正的風(fēng)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他必須抓緊一切時間,提升自己的實力,同時也要想辦法,從那剩下的俘虜口中,撬出更多關(guān)于“淵主”和“舊日之主”的秘密。
那扇通往“淵”的“門”,以及那所謂的“混沌榮光”,像一團濃得化不開的迷霧,籠罩在清水塘的上空,也籠罩在李明遠的心頭。他隱隱感覺到,自己肩負的“守門人”使命,遠比守護一村一地要沉重得多,它似乎關(guān)系到整個世界的安危。
堂屋內(nèi)的油燈火苗輕輕跳動,將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搖曳不定。
姚老先生沉吟片刻,對李明遠和三叔公道:“那魁梧漢子體內(nèi)的禁制,恐怕比這精瘦的更為兇猛。尋常藥物和手法,怕是難以在他自毀前撬開他的嘴。明遠,你方才壓制那禁制,似乎對‘啟歲蘭’之力消耗不???”
李明遠微微點頭,感受著體內(nèi)正在緩慢恢復(fù)的生命能量:“確實消耗頗大,但尚能支撐。若能再得到一些關(guān)鍵訊息,這點消耗值得?!彼聪虿穹康姆较?,眼神銳利,“尋龍會行事如此狠絕,反倒說明他們所圖之事,以及‘淵主’的秘密,對他們至關(guān)重要,不容有失?!?/p>
三叔公將那桿短柄獵叉在手中掂了掂,發(fā)出沉悶的金屬摩擦聲:“既然如此,便再試一次。老夫倒要看看,這些狗崽子的骨頭究竟有多硬!”
片刻后,那名被姚老先生用銀針封住穴道的魁梧漢子也被帶到了堂屋。與之前那精瘦漢子的恐懼不同,此人雖然臉色蒼白,但眼神中卻充滿了悍不畏死的兇戾,死死盯著李明遠,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魁梧漢子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子狠勁,“想從老子嘴里套話?做夢!淵主大人神通廣大,你們這些螻蟻,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
姚老先生眉頭微蹙,此人的意志力,遠超之前那個。他正要施展手段,李明遠卻輕輕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明遠緩步走到魁梧漢子面前,目光平靜地與他對視。他沒有開口威脅,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殺意,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眉心的“啟歲蘭”印記,在油燈的映照下,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和光暈。
這光暈并非針對魁梧漢子,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能洞察人心最深處的隱秘。李明遠嘗試著將自己的感知,通過“啟歲蘭”之力,延伸出去,并非粗暴地侵入對方的識海,而是像春雨般,無聲無息地滲透。
他“看”到了。
在這魁梧漢子兇悍的外表之下,他感知到了一股深藏的、近乎絕望的悲涼。那并非對死亡的恐懼,而是一種……對某種無法挽回之事的悔恨與無力。這股情緒被厚厚的兇戾和狂熱所掩蓋,但在此刻李明遠那純凈如鏡的心神映照下,卻無所遁形。
“你并非生來便是如此?!崩蠲鬟h突然開口,聲音平和,卻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那魁梧漢子兇戾的眼神猛地一顫。
“你……你說什么?”魁梧漢子聲音有些沙啞,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你的手上,沾過無辜者的血,也沾過……你不想傷害之人的血。”李明遠繼續(xù)說道,他的聲音仿佛不是來自口中,而是直接響徹在魁梧漢子的心底,“你加入尋龍會,并非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混沌榮光’,而是為了……救一個人,對嗎?”
魁梧漢子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的兇戾之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痛苦的掙扎。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李明遠,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你……你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