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怎么哭的如此可憐，莫不是手板打得太疼啦？”
鄭清漪舉著通紅的手想找姨娘上藥，半路卻被鄭如堇攔住恥笑，眼淚頓時流得更兇了。
“你不用在這陰陽怪氣的嘲笑我，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血債血償！”
鄭如堇輕輕笑了一聲：“那可能要讓二姐失望嘍。”
鄭清漪睜開淚眼朦朧的雙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不仔細(xì)看還好，這一看她更氣了：“你一個沒人要的野丫頭，從哪偷來的衣服首飾，小心我上夫人那告你！”
鄭如堇神情得意地擺弄著腰間的鴛鴦同心如意佩，挑釁道：“看來二姐是被打傻了，竟不知道父親母親為我定了樁好親事?！?/p>
她特意將玉佩摘下來，放在鄭清漪眼前晃了晃，接著炫耀：“我馬上就要嫁給朝廷重臣戶部侍郎鄒大人做貴妾，這是鄒大人送我的定親玉佩?！?/p>
隨后，她長嘆一口氣：“哎，姐姐也是知道的。鄭家雖說是書香世家，祖上風(fēng)光，但傳到咱們這輩，別說進士，連個舉人都沒出過。父親走了盧家的門路才捐了個七品朝散郎，前年將大姐嫁給中興伯肺癆的長子，中興伯這才幫父親調(diào)至戶部任員外郎。結(jié)果父親剛升遷不久，大姐夫竟因病離世，可憐大姐年僅十七歲就守起了活寡，王姨娘險些要把眼睛都給哭瞎了。三姐是嫡出，有得力的外家撐腰，早早就定了親。你我皆是庶出，最大的作用就是為家族助力，若能嫁給重臣，倒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p>
鄭清漪聽后眉頭緊蹙，顯然也為自己的親事?lián)鷳n起來。
父親為了攀附上官，將容貌更出眾的鄭如堇送去做貴妾，她的親事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子女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娘無權(quán)置喙，連問都不敢問，根本沒法替她謀劃。
正當(dāng)她一籌莫展之際，鄭如堇靠近說道：“二姐，你我平時雖然會有些小打小鬧，但畢竟還是親姊妹，所以我就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剛才無意間聽到夫人與廖媒人討論城北富商陶公，說他妻子新喪，想要找續(xù)弦填房，兩人還研究起了聘禮和喜酒之類的細(xì)節(jié)。那陶公是屠夫出身，巴結(jié)上宮里的管事太監(jiān)才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花甲之年還沒有一個嫡子。我是怕啊......”
說到這兒，鄭如堇突然頓住不再往下說，只一臉擔(dān)憂地看向鄭清漪。
鄭清漪心里被攪得七上八下，迫不及待地催促：“我的好妹妹，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快別賣關(guān)子了，趕緊說給姐姐聽！”
鄭如堇先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接著才慢吞吞地繼續(xù)說道：“咱們雖說是滎陽鄭氏，實際上卻是五姓里面最落魄的。府里表面上看起來花團錦簇、風(fēng)光無限，其實還要養(yǎng)活一大幫子沾親帶故的族人，更要兼顧滎陽老家那一攤子破事，開銷大得嚇人，早就入不敷出。我是怕母親看上陶公的萬貫家財，想嫁個女兒進去做繼室。只要能生出嫡子，不就等同于將陶家握在手里了嗎？”
鄭清漪越聽越害怕，不覺后退好幾步。
“二姐，今日妹妹可是冒著得罪夫人的風(fēng)險將此事告訴你，你定要提早為自己做打算。這女人啊，一旦嫁錯了人，一輩子都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可太慘了?！?/p>
鄭如堇看著鄭清漪的臉色從白轉(zhuǎn)到青，從青又轉(zhuǎn)到黑，最后像鍋底長銹似的，身體也顫抖的如同打擺子。
她慢慢搖晃手中的鴛鴦同心如意佩，笑容愈發(fā)的溫婉良善。
很多時候，人的幸福感源自于比較。
當(dāng)別人比你慘，就會覺得自己沒那么慘。
但別人比你好，便會心生不快。
有些人認(rèn)為生活不如意，可能并非因為困苦，而是太容易被外界影響。
欲望太多，能力不足，才是痛苦的根源。
鄭清漪眼睛隨著玉佩來回轉(zhuǎn)動，突然就有了神采，她看了眼鄭如堇一馬平川的小身板，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妹妹要何時嫁入鄒家？”
“母親說越快越好，本來納妾也沒那么多講究，應(yīng)該用不了幾天?！?/p>
鄭清漪忽然扯出一抹微笑，“那姐姐就祝你嫁得良婿，一生順?biāo)??！?/p>
鄭如堇一臉真誠地說：“也祝二姐心想事成，覓得佳緣?！?/p>
相識六年，姐妹兩個第一次這般和顏悅色的說話。
卻也是最后一次和顏悅色的說話。
鄭清漪一路哭哭啼啼地跑到孫姨娘所住的東廂房，一頭撲到孫姨娘懷里哭訴起來：“姨娘，爹將鄭如堇那個死丫頭嫁進戶部侍郎鄒家，夫人卻要將我送給年過半百的富商陶公，你可得幫幫我??！”
孫姨娘心疼地抱著女兒，皺著眉頭嘟囔道：“不應(yīng)該啊，老爺也是要臉要面的人，怎么會把你嫁給商人，這不是打自家的臉嗎？”
鄭清漪邊哭邊含糊不清地說：“父親要臉要面，夫人卻未必能在意鄭家的臉面。聽說那富商陶公至今沒有嫡子，只要續(xù)弦能生下嫡子，便可繼承萬貫家財。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夫人為了給三妹置辦嫁妝，賣了不少鋪子，說不定她真能做出這等傷盡天良的事！”
孫姨娘拍著女兒的后背，腦中飛快地思索，隨后問道：“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鄭清漪抹了把眼淚，哽咽著回道：“夫人今日給鄭如堇相看親事，是鄭如堇從媒人嘴里聽到的?！?/p>
孫姨娘眉頭皺得更緊了，鄭如堇素來狡詐，她的話不可信。
但她又不敢去問面冷心硬的老爺夫人，只能將伺候在一旁的丫鬟喚了過來：“平安，你到我妝匣里拿一貫錢，找守門的丫鬟們打探一下，看看是否真有此事？”
“是?！逼桨踩×算~錢后便退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平安喘著粗氣回話：“姨娘，二姑娘，奴婢去問了門口打簾子的丫鬟春杏，她確實聽到夫人和廖媒人在門口討論陶公的親事，還說等府上姑娘出嫁再討喜酒喝?！?/p>
母女二人頓時臉色慘白。
“姨娘，我絕不嫁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您幫我把鄭如堇的親事?lián)寔?，讓她去嫁！?/p>
孫姨娘咬了咬下唇，摟緊女兒說道：“清漪別怕，姨娘定幫你想辦法，絕不會讓鄭如堇那個死丫頭爬到你頭上！”
就在這時，賀掌事突然敲響了房門，催促道：“二姑娘，夫人命您上完藥后去祠堂抄《女訓(xùn)》，您趕緊隨奴婢過去！”
鄭清漪看著密密纏著白色藥布巾子的手，頓時又淚流滿面。
這樣的苦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孫姨娘雖然心疼女兒，卻不敢忤逆夫人，只能含淚將女兒送到門外。
她定要想方設(shè)法將女兒高嫁，自己老了也好有個依仗，這樣才算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