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
姜詩爾望著他們好奇目光，記憶卻如潮水般將她拽回那個暗無天日的夜晚?！按蠖囊粋€晚上……”她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做完兼職回學校，走到校門口對面的工地時……”
工地外的路燈在霧靄中暈開昏黃的光圈。姜詩爾抱著課本匆匆趕路，鞋底碾過碎石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格外清晰。突然，一股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撲在后頸，她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死死勒住腰腹。那人身上混雜著汗臭與煙味的氣息讓她胃里翻涌，粗糙的手掌狠狠捂住她的嘴，指甲幾乎掐進皮肉。她拼命掙扎，課本散落一地，卻只換來更兇狠的鉗制。冰冷的鋼筋硌得她后背生疼，恐懼如藤蔓般纏住咽喉，連呼救都化作嗚咽卡在喉間。
潮濕的水泥地瞬間浸透姜詩爾單薄的衣衫，她仰頭撞在生銹的鋼筋上，眼前炸開密密麻麻的金星。頭頂傳來急促的拉鏈聲，混著令人作嘔的粗重喘息，月光透過腳手架的縫隙，在施暴者扭曲的臉上切割出猙獰的陰影。
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爆發(fā)。姜詩爾屈膝蓄力，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踹向那人的要害。隨著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禁錮她的鐵鉗驟然松開。她跌跌撞撞爬起來，沾滿砂礫的膝蓋在地面拖出長長的血痕，顫抖的腳狠狠碾過蜷縮成蝦米的施暴者。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目的光，她將后背抵在冰涼的水泥柱上，聽著電話那頭“嘟嘟”的等待音，指甲深深摳進掌心，直到警車的紅藍警燈刺破濃稠的夜色。
警局白熾燈在姜詩爾頭頂嗡嗡作響，鋼筆劃過筆錄紙的沙沙聲混著遠處的警笛聲，讓她止不住地發(fā)顫。手機在桌面上震動起來，冉婕歡快的聲音從聽筒里溢出：“寶！我來找陳羽宸啦，明天去新開的甜品店……”話音戛然而止，電話那頭此起彼伏的問詢聲、桌椅挪動聲，還有姜詩爾刻意壓抑的抽氣聲，讓空氣瞬間凝固。
“詩爾？你在哪？”冉婕的聲音陡然拔高。陳羽宸正巧洗好澡走出來，瞥見屏幕上姜詩爾所在位置的定位，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兩人幾乎是奪門而出，深夜的街道上，出租車的尾燈將他們焦急的影子拉得很長，陳羽宸攥著手機的指節(jié)泛白，不斷刷新著姜詩爾共享的定位，而冉婕已經(jīng)紅了眼眶，不停催促司機開快些。
警局的玻璃門終于緩緩?fù)崎_，姜詩爾裹著單薄的襯衫走出來，整個人像被抽去了筋骨，連睫毛都浸著倦意。冉婕幾乎是沖上前去，將帶著體溫的外套嚴嚴實實裹住她發(fā)抖的肩膀，掌心輕輕拍著她冰涼的后頸。陳羽宸默默接過姜詩爾的包，看著冉婕將人牢牢圈在懷里，小心翼翼地往街邊走去。
夜風卷起滿地梧桐葉，冉婕用身體替姜詩爾擋住穿堂風，時不時低頭確認她的狀態(tài)。姜詩爾靠在好友肩頭，聽著耳邊傳來的輕聲安慰，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路燈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陳羽宸提著包走在外側(cè)，像筑起一道無形的屏障，而冉婕始終緊緊摟著姜詩爾，生怕她下一秒就會被這寒夜吞噬。
酒店走廊的聲控燈忽明忽暗，陳羽宸攥著新房卡的手沁出薄汗，刷卡時金屬門鎖發(fā)出輕響，仿佛劃破了凝滯的空氣。冉婕半扶半抱著姜詩爾邁進房間，瓷磚地面的涼意透過拖鞋滲上來，讓她下意識將人摟得更緊。浴室蒸騰的水霧很快漫出房門，鏡面上的水珠蜿蜒成細流，卻沖不散姜詩爾機械搓洗手臂的僵硬動作。
冉婕倚著浴室門席地而坐，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痕，聽著里面的抽噎聲，睫毛也跟著發(fā)顫。直到水流聲徹底停歇，她才慌忙起身，將備好的毛毯裹住姜詩爾滴水的發(fā)梢。兩人陷進松軟的沙發(fā)，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姜詩爾蒼白的腳踝上投下銀白的光帶。
“姜姜。”冉婕突然扳過她的肩膀，溫熱的掌心覆上她冰涼的臉頰，“你很厲害，很聰明，做的很好。”顫抖的拇指輕輕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淚痕，“那些臟東西碰不到你，永遠都碰不到?！?/p>
姜詩爾輕輕吐出一口氣，試圖驅(qū)散回憶帶來的沉重。冉婕和陳羽宸仍一臉擔憂地凝視著她，眼神中滿是疼惜。
“真的沒事了，都過去那么久了?！苯姞枖D出一抹微笑，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一絲釋然?！捌鋵嵁敃r只是事后有些后怕罷了。而且，我沒跟你們說，我是故意走那條路的。”
冉婕和陳羽宸聞言，臉上的擔憂瞬間被驚訝取代，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姜詩爾。
姜詩爾微微垂眸，思緒飄回到那個噩夢開始的前夕?！俺鍪碌那耙粋€星期，我總聽到有女生議論，說學校對面那條路上有個變態(tài)。最開始只是暴露狂，她們向?qū)W校反映了，可輔導(dǎo)員卻推說管不了，那是校外的事，只讓大家避開，還讓我們不要穿得太暴露。”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倔強：“我不甘心就這么被威脅，我們能做的只是避開和注意穿著。只是沒想到，那家伙比我想象的還要惡劣……”姜詩爾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姜詩爾的眼神中透著一股決絕，緩緩說道：“那天我特意和同事?lián)Q了班，就是想在時間上配合一下。兼職結(jié)束后，換衣服的時候，我故意沒把高跟鞋脫下來。我知道，這雙鞋不僅能讓我看起來更顯眼，關(guān)鍵時刻還能成為我的武器。”
冉婕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是驚訝與心疼，“你當時膽子也太大了，萬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辦？”
姜詩爾輕輕搖了搖頭，“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就想著不能讓那家伙繼續(xù)逍遙法外。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們女生不是好欺負的。穿著高跟鞋走路，雖然累了點，但想到能讓他嘗到苦頭，我就覺得值了。而且事實證明，那一腳下去，他疼得夠戧，也給了我逃脫的機會?！?/p>
陳羽宸握緊了拳頭，臉上滿是憤怒與欽佩，“那個輔導(dǎo)員也太不負責任了，要是學校能重視起來，你也不用冒這么大的險?！?/p>
姜詩爾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好在都過去了。我只是希望以后再遇到這樣的事，能有更有效的辦法，不再讓女生們陷入危險?！?/p>
顧棲渡的聲音微微發(fā)顫，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與心疼。雙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又緩緩松開，“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勇敢，可你自己的安全呢？”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姜詩爾，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樣刻進心里，確認她真的完好無損?！澳莻€變態(tài)根本就不能用常理去揣度，萬一當時你的反抗激怒了他，或者他還有別的幫手，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p>
顧棲渡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聲音里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急切與慌亂?！澳愕弥溃愕陌踩攀亲钪匾?。”他恨不得他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可以保護她，又埋怨自己，為什么沒有陪在她身邊，讓她自己經(jīng)歷這件事情。
房間里安靜了好一會兒，阮芷突然伸手，輕輕把姜詩爾摟進懷里：“姜姜，你真的很厲害。”之前她只聽冉婕說姜詩爾上大學的日子特別難熬?？芍钡浇裉觳怕牭竭@件事情的全過程，原來看起來像是意外的反擊，全是姜詩爾自己默默策劃的。想到這兒，阮芷抱得更緊了些，又心疼又佩服——換成自己，怕是很難有這樣的勇氣和主意。
冉婕的身影悄然靠近，將兩人攏入懷中。三個身影在暖黃燈光下交疊，形成小小的避風港?？諝饫镏皇Ｏ聹\淺的呼吸聲，偶爾有窗外車輛駛過的鳴笛聲刺破寂靜。姜詩爾感受著環(huán)在腰間的雙臂，肩膀上漸漸洇濕的溫度，喉嚨發(fā)緊得說不出話。那些難以言說的過往、壓抑許久的情緒，都在這沉默的擁抱里慢慢化開，仿佛只要彼此依靠著，就能抵御曾經(jīng)所有的黑暗。
姜詩爾的大學生活像是蒙著灰霧的畫布，色彩斑斕的憧憬被惡意一點點浸染。大一那年，她攥著畫筆站上畫畫比賽領(lǐng)獎臺時，眼底還盛著未被消磨的星光?？蓻]過多久，論壇突然涌出無數(shù)污穢不堪的帖子，字字句句將她的才華扭曲成以色謀獎的交易。那些帶著臟字的謠言像附骨之疽，在校園各個角落瘋長，原本熱情邀約的同學漸漸繞道而行，就連食堂打飯的阿姨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大二的風里依然裹挾著惡意，有人指著她的背影竊竊私語，說她故意炒作博眼球。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像尖銳的石子，砸在她心頭生疼。她有想過的，如果那個人有幫手怎么辦——若真遇上那個惡人帶著幫手，倒也省事。她甚至渴望著，能在生命終結(jié)前，親手拔除這顆社會的毒瘤，也算給這疲憊的人生劃上句點。
可當事情發(fā)生時，恐懼如潮水般將她淹沒。顫抖的瞳孔里，浮現(xiàn)出母親鬢角的白發(fā)、父親沉默遞來的熱牛奶，還有阮芷、冉婕笑著往她書包塞零食的模樣。遠在C城的外婆佝僂著背，總在電話里絮叨"小雀什么時候回家"。那些被她視作忽視的瞬間，此刻卻化作滾燙的針，密密麻麻扎在心臟上。原來自己早已在無數(shù)個被冷落的清晨黃昏，在不經(jīng)意的關(guān)懷里，與這個世界產(chǎn)生了千絲萬縷的羈絆。
終于在大三的某個深夜，她攥著手機看著滿屏謾罵，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不想在沉默，開始收集證據(jù)，用公開賬號在論壇逐條反駁，甚至主動找到造謠者對峙。當反擊的火苗燃起，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在黑暗里蟄伏久了，自己也能成為刺破陰霾的光。
禮堂穹頂?shù)陌谉霟羧苛疗穑熘{者顫抖著讀完致歉信，臺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里，姜詩爾卻感受不到想象中的酣暢。那個總在食堂角落縮著肩膀吃飯的自己，那些被惡意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課堂時光，還有無數(shù)個在畫室獨自畫到凌晨的夜晚，此刻都化作心頭沉甸甸的鈍痛。
那天，她望著禮堂外飄落的銀杏葉，突然想起，剛步入大學時她所期待的，本該和朋友們嬉鬧的周末，想起被謠言阻隔在集體活動外的生日，那些被偷走的四年時光，即便用法律的裁決也無法拼湊完整。風卷著道歉信的邊角輕輕揚起，她握緊冰涼的拳頭，指甲陷進掌心——真相來得太晚，而青春早已在惡意的泥沼里，被揉碎成了再也拼不回的殘片。
姜詩爾垂落的睫毛輕顫兩下，忽然仰起臉露出個燦爛的笑：“把你們難過的嘴臉都收起來，我說這個是為了耍帥，不是求安慰的！快接著玩！”
蘇逸寧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行，剛才那局‘真真假假’姜小姐穩(wěn)拿MVP。”他屈指彈了下她舉著卡牌的手腕，“不玩這個了，你們這些騙子，編出‘徒手拆摩托車’這種離譜答案，不能和你們玩這個。”
眾人頓時笑得東倒西歪，冉婕斜睨蘇逸寧，故意拖長尾音：“某些人可別倒打一耙——要不是你家那位阮芷小姐，現(xiàn)場編造‘徒手拆摩托車’這種神答案，我哪能靠辟謠躺贏？”她朝縮在蘇逸寧身旁、正用抱枕半掩著臉憋笑的阮芷揚了揚下巴，“不愧是你，這他們都信了。”
陳羽宸指尖叩了叩桌面，水晶杯里的冰塊隨之輕晃，在暖黃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他挑眉掃視眾人，嘴角勾起一抹帶著蠱惑的笑意：“總玩老套路多沒意思，來試試‘誰是貪吃鬼’？”
“游戲規(guī)則：提前準備好食物放在每個人面前，抽到小偷的人挑選桌上的被蒙起來的食物，選擇其中一種吃下，小偷吃完后蒙上眼罩，隨后大家一起摘下眼罩，投票選出誰是本場餐桌小偷，如果小偷被票出，小偷失敗;否則小偷勝利?！?/p>
“好呀！”陳羽宸說完規(guī)則，冉婕立刻舉起阮芷和姜詩爾的手。陳羽宸笑著望向蘇逸寧和顧棲渡，顧棲渡申請當裁判。
阮芷晃著大疆湊過來，屏幕亮起的瞬間映出她狡黠的笑眼：“顧裁判，攝像頭可是開著的——要是有人賄賂你，我可就直播曝光咯?！彼室饫L尾音，余光瞥向正往顧棲渡口袋里塞巧克力的姜詩爾，“某些人別以為偷偷‘收買’裁判就能贏哦！”顧棲渡無奈地掏出巧克力，金屬包裝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得，這屆選手太難帶。”
顧棲渡“開始的”聲音剛落下，姜詩爾睜眼，卻撞進顧棲渡憋笑憋到發(fā)紅的臉。他扶著額頭，肩膀止不住地抖動，喉間溢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悶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姜詩爾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剛要開口質(zhì)問，角落里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哄笑——大家都覺得很奇怪，阮芷閉著眼說：“好了，這一輪貪吃鬼是姜詩爾了?！?/p>
姜詩爾？？？
“顧！棲！渡！我殺了你?。。 苯姞柋l(fā)出前所未有的聲音，抓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