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的云霧在晨光中化作血色。
妘婳握著赤霄杖的手已染滿黑血，九嬰的利爪擦過她鬢角時，離淵的星石咒印及時在身側凝成屏障。他的殘魂雖借歲星杖顯形，卻仍是透明的光影，每次揮動權杖都會散落點點青光——那是他僅剩的星力。
“阿婳，用赤霄火灼燒它的逆鱗！”離淵的笛聲混著咒語，引動北斗七星的力量壓制九嬰，“記得避開它的第三顆頭顱！”
她抬頭望向那只渾身燃燒黑火的巨獸，九個頭顱正分別噴出冰霜、烈焰與毒霧。三年前在軒轅祭壇下，她曾見過類似的上古兇獸，此刻卻比記憶中更加猙獰。赤霄火在杖頭爆成蓮花，她找準時機躍起，火焰順著獸鱗縫隙鉆入，頓時傳來焦臭與哀嚎。
九嬰轟然倒地時，蒼梧山的大地開始震動。離淵望著祭壇方向，眼中泛起驚訝：“鴻蒙書的氣息……竟比我推算的更早現(xiàn)世?！彼D身看向妘婳，光影在風中搖曳，“阿婳，你還記得祖祠壁畫上的‘永熄干戈’嗎？那其實是神農氏與軒轅氏的密約，用鴻蒙書鎮(zhèn)壓祖巫的代價——”
“是每隔百年獻祭一位擁有赤霄火的軒轅血脈?！眾u婳接過話頭，想起父王急于讓她主持祭典的眼神，“所以我的血既能加固封印，也能解開它。”
離淵點頭，指尖在虛空中畫出星圖：“當年你救我時，我正在破解密約的詛咒。那道軒轅箭本該要我的命，卻陰差陽錯打破了血契，讓我成了兩族秘約的‘變數(shù)’。”他忽然輕笑，“如今看來，這變數(shù)竟是你。”
山體的裂縫中滲出幽藍光芒，那是鴻蒙書的力量。妘婳感到腕間的紅繩碎片在發(fā)燙，碎片竟化作一道光箭，指向祭壇中央的青銅鼎。鼎中浮出一卷古籍，書頁上的文字竟在自行流動，每一筆都纏著遠古的龍吟。
“小心！”離淵突然撲過來，用虛影抱住她滾向一旁。一道黑色咒文從書中射出，擦著她耳畔釘入巨石，瞬間將石頭化為齏粉。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緊張，“這是巫族的‘奪舍咒’，書里藏著祖巫的殘魂！”
鴻蒙書緩緩展開，露出扉頁上的血字：*“雙星歸位，鴻蒙始開。”*妘婳望著書中倒映的自己與離淵，發(fā)現(xiàn)兩人的影子竟?jié)u漸重合，化作一個手持星杖與火劍的神祇——那是大荒傳說中開天辟地的“燭陰氏”。
“原來如此……”離淵的虛影開始不穩(wěn)，“神農族的古籍記載，燭陰氏隕落時分為日月二魂，原來我們……”
“別說了！”妘婳握緊他的手，盡管只能觸到冰涼的星光，“先毀掉這本書，其他的以后再說！”
赤霄杖與歲星杖同時擊向書頁的瞬間，天地變色。妘婳看見無數(shù)畫面在書中閃過：軒轅氏與神農氏歃血為盟、高辛族的窺天閣密卷、還有離淵小時候在神農祭壇前吹笛的模樣。當畫面停在七歲的自己時，她聽見離淵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那時我就想，怎么會有這么倔強的小丫頭，抱著比自己還高的藥筐，卻敢瞪著眼睛讓我別怕?！?/p>
“離淵！”她的呼喊混著書頁撕裂的聲音。鴻蒙書化作萬千光點，其中一點融入她的眉心，另一點則鉆進離淵的虛影。他的輪廓突然變得清晰，竟能觸到真實的體溫，而眉心多了一枚赤色星紋，與她腕間的紅繩碎片完美契合。
“阿婳，你看……”他抬手輕觸她的臉，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清明，“原來我們的相遇，早在開天辟地時就寫好了?！?/p>
山體再次劇烈震動。離淵轉頭望向祭壇深處，那里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階梯，階梯盡頭泛著幽藍的水光——是傳說中連接大荒與歸墟的“不歸?！?。他握緊歲星杖，指尖在她掌心寫下古老的符文：“祖巫的殘魂躲進了歸墟，我必須去阻止它?！?/p>
“我和你一起去。”妘婳抓住他的衣袖，“這次說什么也不分開?！?/p>
離淵低頭看她，眼中翻涌著千言萬語。他忽然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帶著星光味道的吻：“傻瓜，歸墟是神祇隕落之地，凡人去了只有死路?！彼撕蟀氩?，歲星杖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還記得蒼梧山第三道山澗旁的忘憂草嗎？等我回來，帶你去看它們結籽?！?/p>
“離淵！”妘婳的呼喊被星力卷走。當她再次睜眼時，已身處蒼梧山腳下的官道，手中緊攥著離淵的玉笛碎片，而山上的云霧中，隱約可見他與祖巫殘魂纏斗的光影。
遠處傳來馬蹄聲。妘婳轉身，看見云湛騎著龍馬趕來，歲星杖上纏著的布條還滴著血：“王姬！離淵大人他……”
“他去了不歸海?！眾u婳按住心口的星紋，那里正與離淵眉心的星紋產生共鳴，“云湛，你可知燭陰氏的傳說？”
云湛的臉色瞬間慘白：“您是說……離淵大人與您是……”
“先別管這些?！眾u婳望向天際，那里有一顆青色流星劃過，“高辛族的窺天閣里，應該有記載歸墟入口的古籍。你立刻回去查找，我要去救離淵?！?/p>
“可是……”云湛遲疑，“歸墟之水連神祇都能腐蝕，您這樣去……”
“別忘了，我體內流著軒轅與神農的血?！眾u婳摸向鴻蒙書碎片融入的眉心，“或許這就是燭陰氏轉世的意義——結束這場持續(xù)千年的謊言?！?/p>
云湛下馬，單膝跪地：“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回高辛宮，一定在三日內送來歸墟的星圖?！彼鋈惶ь^，眼中閃過堅定，“離淵大人曾說，大荒的風終會吹散迷霧。屬下相信，王姬定能讓這天地重見清明?！?/p>
目送云湛離去后，妘婳轉身望向蒼梧山。山頂?shù)脑旗F已化作青紅二色，像極了燭陰氏的雙目。她摸出離淵的半塊星盤，將其與玉笛碎片拼合，竟發(fā)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通往祭壇的石階。
“離淵，等我?！彼p聲說道，赤霄火在足尖騰起，“這次，我要連燭陰氏的宿命一起，親手改寫?！?/p>
踏入祭壇的瞬間，妘婳聽見遠古的低語在血脈中轟鳴。石階兩側的壁畫突然亮起，描繪的竟是燭陰氏開天辟地后隕落，魂魄化為軒轅與神農二族的場景。她終于明白，為何自己與離淵的傷口會如此相似，為何星圖上他們的命星始終緊緊相依。
不歸海的波濤聲從地下傳來時，妘婳站在了傳說中的“歸墟之門”前。門上刻著的星圖與她眉心的星紋完美契合，當她將手按上去時，大門轟然開啟，露出深不見底的幽藍水域，水面上漂浮著無數(shù)發(fā)光的殘骸——都是試圖挑戰(zhàn)歸墟的遠古神祇。
“阿婳，別進來！”離淵的聲音從水下傳來，帶著令人心悸的虛弱，“祖巫的殘魂已經和歸墟融為一體，你會死的！”
“那就一起死?！眾u婳咬破指尖，赤霄火融入歸墟之水，竟燒開一條通路，“反正我們的命星早已綁在一起，燭陰氏的魂靈既然選擇了我們，那就該一起面對結局?！?/p>
她躍入水中的剎那，聽見離淵的嘆息，感受到他的手臂從身后環(huán)住自己。歸墟之水腐蝕著他們的肌膚，卻讓眉心的星紋越來越亮。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妘婳看見離淵眼中倒映著她的模樣，帶著笑意，也帶著釋然。
“原來燭陰氏的‘燭’，是這樣的意思?！彼p聲說道，“以身為燭，照亮混沌。阿婳，謝謝你陪我走到這一步。”
她想回答，卻被水流卷入更深的黑暗。在徹底沉淪前，她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眉心飛出，與離淵的星力融為一體，化作一道光箭，射向歸墟最深處的祖巫殘魂。那一瞬間，她聽見了大荒萬族的心跳，聽見了蒼梧山的風聲，聽見了離淵終于吹完的那半闕《蒼梧調》。
當光芒再次亮起時，妘婳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蒼梧山的忘憂草從中，離淵正用指尖為她拂去臉上的水珠，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溫柔。他的身體已經變得真實，不再是透明的虛影，而眉心的赤色星紋與她的青色星紋相互輝映，宛如日月同輝。
“你看，忘憂草開花了?！彼p聲說道，指尖撫過她濕潤的鬢角，“阿婳，以后別再這么任性了?！?/p>
她想笑，卻發(fā)現(xiàn)眼中已滿是淚水。遠處的山澗傳來潺潺流水聲，忘憂草的香氣混著松濤，比記憶中任何時候都要清新。妘婳握住他的手，感受著真實的溫度，忽然明白——所謂宿命，從來不是束縛，而是讓兩顆星穿越億萬光年，最終照亮彼此的光芒。
“離淵，”她輕聲說，“以后不管是歸墟還是星辰墳場，我都要和你一起去?！?/p>
他輕笑，低頭輕吻她的額頭：“好，都依你。不過先說好——”他指了指她腰間的赤霄杖，“下次再這么冒險，我就用星石把你綁在我身邊?！?/p>
妘婳笑了，笑聲驚起一片靈蝶。她望向天際，那里的軒轅星與客星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嶄新的星辰，散發(fā)著青紅交織的光芒，就像他們相握的雙手，再也不會分開。
山風卷起離淵的衣角，拂過她手背時，她忽然想起鴻蒙書中的預言：*“雙星合璧，混沌終開?！?原來真正的鴻蒙開天，不是毀滅與重生，而是在彼此的眼中，看見整個大荒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