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城的晨霧里飄著忘憂草的香氣時，離淵的指尖正輕輕梳理妘婳的長發(fā)。銅鏡里映出他眉心的青龍紋，與她額間的鳳凰紋相互輝映，像極了大荒圖騰里的日月同輝。
“在想什么？”他的聲音混著晨露的清冽，玉笛尾穗掃過她肩頭，“莫不是在擔(dān)憂星辰守墓人的預(yù)言？”
妘婳望著鏡中交疊的星紋，想起三日前觀星臺上突然出現(xiàn)的神秘人。那人渾身纏著星象咒印，手持青銅骨杖，開口時聲音像極了崩塌的星石：“燭陰現(xiàn)世，必遭天罰。唯有血祭星辰墳場，方能平息神怒?！?/p>
“他們說的‘血祭’，該不會是指……”她轉(zhuǎn)身時，離淵的指尖輕輕按住她的唇。
“別聽那些老古董胡說?！彼p笑，將一枚刻著蒼梧山的玉墜掛在她頸間，“我早已用星盤推過，今日宜出行，忌憂心?！?/p>
云湛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手中捧著一卷泛黃的獸皮地圖：“王姬，離淵大人，扶桑神樹的位置已在星圖上標(biāo)注。不過……”他抬頭望向天際，那里有一片烏云正緩緩向高辛城移動，“守墓人的‘星隕箭’怕是要來了。”
離淵的笑意驟然凝在唇角。他揮袖展開星盤，只見代表他們的雙色星子周圍，竟環(huán)繞著七支泛著冷光的箭矢——正是星辰守墓人的殺招“北斗七殺陣”。
“阿婳，你帶星盤先走?！彪x淵將歲星杖塞進(jìn)她手中，“我去引開他們?！?/p>
“又要說這種話？”妘婳握住他的手腕，鳳凰紋在皮膚下隱隱發(fā)光，“別忘了，我們現(xiàn)在是一體的。”她轉(zhuǎn)頭望向云湛，“勞煩準(zhǔn)備些能掩蓋星力的藥草，我們申時出發(fā)?！?/p>
扶桑神樹所在的湯谷位于大荒極東，傳說中是金烏棲息之地。妘婳踩著離淵的星石咒印升空時，看見下方的高辛城已被烏云籠罩，守墓人的骨笛聲混著咒語，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扎在耳膜上。
“抱緊我?！彪x淵的聲音在風(fēng)中飄散開，“過了這片雷云，便是湯谷?！?/p>
她將臉埋進(jìn)他胸前，聞到熟悉的松香混著星石的冷冽。赤霄火在周身騰起，與他的星力交融，竟在體表凝成一層琉璃般的防護(hù)罩，將襲來的星隕箭一一彈開。
湯谷的熱浪撲面而來時，妘婳險些摔倒在焦土上。眼前的扶桑神樹高達(dá)千丈，九根主干上棲息著八只金烏，唯有最頂端的枝椏空著，那里殘留著焦黑的痕跡——是被后羿射落的金烏留下的傷疤。
“小心！”離淵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一道赤焰從頭頂掠過，在地上砸出深坑，“金烏認(rèn)主，我們得想辦法——”
他的話被一聲清越的鳥鳴打斷。妘婳抬頭，看見一只渾身浴火的幼鳥從樹頂墜落，金色的羽毛上沾著血跡，正是失蹤的第九只金烏。她本能地張開雙臂接住它，卻見幼鳥在觸到她眉心鳳凰紋的瞬間，竟化作一團(tuán)火苗，鉆進(jìn)她的血脈。
“阿婳！”離淵的聲音里帶著驚恐，“金烏之火與你的赤霄火同源，但若無法掌控……”
她感到有巖漿在血管里奔涌，鳳凰紋從眉心蔓延至全身，竟在皮膚上烙下火焰的圖騰。赤霄杖自動飛向扶桑神樹，杖頭的火紋與金烏之火共鳴，竟將整棵神樹點燃，照得湯谷宛如白晝。
“原來如此……”離淵的星盤發(fā)出強(qiáng)光，“燭陰氏的魂靈能調(diào)和日月之力，你是金烏認(rèn)可的新宿主。”他忽然輕笑，“看來我們不用偷火了?！?/p>
妘婳低頭，看見掌心正跳動著一團(tuán)金色火焰，那是金烏之火的核心。她試著將其融入赤霄火，竟開出一朵青紅相間的蓮花，花瓣上流轉(zhuǎn)著星辰與火焰的紋路。
“這是……”云湛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他抱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跑來，“離淵大人，守墓人的追兵還有半個時辰就到！”
離淵點頭，指尖在妘婳掌心寫下星象符文：“用金烏之火點燃北斗七星的生門，我來布置迷陣。云湛，你帶阿婳去神樹深處，那里有直通星辰墳場的傳送陣?！?/p>
“不行！”妘婳抓住他的衣袖，“我剛學(xué)會掌控金烏之火，能幫你！”
離淵低頭看她，眼中翻涌著她讀不懂的情緒。他忽然俯身，在她額間落下一吻：“還記得蒼梧山的約定嗎？等我回來，帶你去看忘憂草結(jié)籽?！彼撕蟀氩?，星石在掌心爆成流光，“相信我，這次不會讓你等太久。”
傳送陣啟動的光芒中，妘婳看見離淵轉(zhuǎn)身時衣擺揚(yáng)起的弧度，看見他手中的歲星杖劃出的星圖，像極了他們初遇時的模樣。當(dāng)湯谷的熱浪被陰寒取代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曠野，遠(yuǎn)處隱約有磷火閃爍，正是傳說中的星辰墳場。
“王姬，小心！”云湛的驚呼傳來時，妘婳已被一股力量拽進(jìn)石縫。她抬頭，看見星辰守墓人的首領(lǐng)站在高處，手中的骨杖正指向他們的方向，而他身后，竟站著本該死去的宴涼皇子！
“很意外吧？”宴涼的聲音里帶著刺骨的冷，“星辰守墓人世代守護(hù)燭陰氏的秘密，而我，正是他們選中的下一任祭師?！彼?，露出腕間的血色咒印，“離淵以為用星盤切斷了血契，卻不知我早已與守墓人簽訂新的契約?！?/p>
妘婳握緊金烏之火，卻發(fā)現(xiàn)力量在墳場中竟無法完全施展。云湛迅速布下結(jié)界，指尖卻在發(fā)抖：“離淵大人算無遺策，卻唯獨(dú)算漏了……”
“算漏了我對燭陰氏的恨?！毖鐩鼍彶奖平啬谷耸种械墓堑寻l(fā)出刺耳的尖嘯，“你們以為合一就能改變宿命？燭陰氏注定要分裂為日月，永遠(yuǎn)不能相擁！”
黑暗中突然響起玉笛聲。妘婳轉(zhuǎn)頭，看見離淵踏著星石而來，他的發(fā)絲被風(fēng)吹起，眉心的青龍紋泛著微光，歲星杖在掌心轉(zhuǎn)出一道銀光：“宴涼，你忘了嗎？燭陰氏還有第三種可能——”
他抬手，星盤碎片與血玉突然在空中拼合，竟組成了完整的鴻蒙書殘頁。金烏之火與星力同時注入，書頁上浮現(xiàn)出從未有人見過的文字：“日月同輝，混沌歸一。”
宴涼的臉色瞬間慘白：“不可能！這只是傳說……”
“傳說之所以是傳說，不過是因為沒人敢去證實?！彪x淵的笛聲陡然轉(zhuǎn)急，星辰墳場的墓碑竟開始震動，“阿婳，用金烏之火點燃?xì)堩?，我來拖住他們！?/p>
妘婳點頭，指尖的火焰落在書頁上的瞬間，天地變色。她看見無數(shù)光點從墓碑中飛出，那是被封印的神農(nóng)族占星師精魄，他們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陣，竟將守墓人的咒印一一化解。
宴涼發(fā)出不甘的怒吼，骨杖擊向離淵的剎那，妘婳看見離淵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她這才驚覺，他的身體竟又變得透明——原來為了趕來救她，他透支了剛剛穩(wěn)固的肉身。
“離淵，小心！”她的呼喊被爆炸聲淹沒。鴻蒙書殘頁化作萬千流螢，附在她與離淵身上，竟將兩人的星紋融合成一個完整的燭陰圖騰。宴涼的攻擊在觸到圖騰的瞬間消散，他驚恐地后退，卻被守墓人首領(lǐng)一把抓?。骸凹缼煷笕?，該完成您的使命了！”
骨杖重重?fù)粼谘鐩雒夹牡乃查g，妘婳聽見他的慘叫，看見他眼中的戾氣被恐懼取代。守墓人首領(lǐng)露出猙獰的笑：“燭陰氏的血祭，從來不需要祭師自愿?！?/p>
離淵猛地拽過妘婳，星石咒印在腳下綻開：“沒時間了，快用傳送陣離開！”
“那宴涼……”
“他的選擇早已注定。”離淵的聲音里帶著不忍，“阿婳，有時候放下執(zhí)念，才是真正的救贖。”
傳送陣的光芒亮起時，妘婳看見宴涼的身體被守墓人拖向祭壇，看見離淵眉心的星紋再次黯淡。當(dāng)湯谷的熱浪再次襲來時，她終于明白離淵的意思——有些因果，只能由當(dāng)事人自己了斷。
“離淵，答應(yīng)我。”她握緊他的手，感受著他逐漸微弱的星力，“以后再也不要獨(dú)自涉險，我怕……”
“怕什么？”他輕笑，指尖拂過她泛紅的眼角，“怕我像金烏一樣飛走？放心，我的命星早已和你綁在一起，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我哪兒也不去。”
妘婳笑了，卻笑得眼淚出來。她抬頭望向扶桑神樹，只見第九只金烏正在枝頭振翅，火焰般的羽毛照亮了整個湯谷。離淵的笛聲響起時，她忽然覺得，這大荒的風(fēng)雖然凜冽，卻也能帶來溫暖，只要身邊有那個能與她共赴生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