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著她的腳步走到她身側(cè),但依舊保持著合適的社交距離,沒有靠得太近。
等到郁舒抬頭,他才沉聲開口。
“這是龍泉窯的梅瓶。龍泉窯以青瓷聞名于世,曾被贊曰‘極其精瑩、純粹、無暇,如美玉然’。其實不論名貴與否,即使是工廠批量生產(chǎn)的現(xiàn)代工藝品,普通人大多也會選擇青色釉瓷器賞玩。青,生也,象物生時色也,”他聲音一停,“君子之心事,天青白日,不可使人不知。”
郁舒提緊了手中的包,輕輕點了點頭。
她對有知識的人向來有崇拜之情,于是看他的目光也少了幾分警惕。
只是對方看到一件東西就能說一大串,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于是聲音有些低:“謝謝,你懂這么多。”
“客氣了?!?/p>
顧辭說著,目光從她身上掠過。
郁舒的青色旗袍外裹著一件白色長披肩,翡翠項鏈順著纖細的脖頸垂下至胸口。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手上戴著的珠寶,從手指的鉆石戒指到手腕上的古董珍珠手串,再到那條翡翠項鏈,粗略看去她全身上下至少戴了幾千萬出門——她看起來卻好像什么都不懂,在聽他說話時臉色明顯透露出幾分茫然,一副膽怯的樣子。
她屬于即使在人群中也可以讓人一眼定位的女人。
“我姓顧,收藏愛好者,”顧辭向她伸出手,“您貴姓?”
郁舒沒想到他會問起她的姓名,還是禮貌地伸出手:“您好,我姓郁?!?/p>
太好了!如果認(rèn)識一個懂行的人,后面賣掉那些珠寶包包時又多了一條人脈。
她手指捻了捻披肩的袖口,心里盤算著怎么添加他的聯(lián)系方式。
顧辭則跟著她的腳步走,只見她在一件拍品下停住腳步,好奇地張望著。
玻璃后的瓷器色澤瑩潤如上好的青玉。
“顧先生,這是花盆的托底嗎?”郁舒抬頭看他。
顧辭唇角動了動:“這是盞托,是用來托舉茶盞的器具。巧剜明月染春水,輕施薄冰盛綠云,屬于五代青瓷中的珍品。這件盞托釉色均勻,花瓣柔媚,很符合越窯瓷器造型秀美的特點?!?/p>
纖細嬌柔,和眼前人給他的感覺很像。
郁舒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那這件大概能拍到多少錢——”
“去年有一件類似的盞托成交價是四十萬,這件就不好說了。任何拍品除去它自身的價值以及行情之外,還要看個人的喜好。常言道,千金難買心頭好?!?/p>
林小小結(jié)束講解,累的一口水都沒喝上,合起圖錄剛要歇口氣偷懶,便看到了外面走進來的人。
她在內(nèi)心翻了一個白眼,還是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微微欠身低頭:“聞總好?!?/p>
以前的大拍預(yù)展,聞不言只會在展覽的第二天來一次,這還是第一回剛開展就過來。
陳助和其他經(jīng)理、負責(zé)人走在聞不言的身側(cè),指引著聞不言向前走。
他掃視一圈門口的展牌,側(cè)頭看向一旁的林小小。
林小小心內(nèi)嘆了口氣,但腳步仍然馬上向前,畢恭畢敬地打招呼:“聞總好。”
陳助已經(jīng)將自己的位置讓給林小小,意思當(dāng)然是讓她帶路。
青瓷專場內(nèi)大多數(shù)拍品都是這次大拍的重磅拍品,光是策劃和宣傳方案就改了十幾次。
林小小心里罵人,但動作上一點也沒含糊,帶著聞不言向前走去。
大廳內(nèi)的燈光柔和明亮,林小小看向前方的人影,輕輕皺了皺眉。
她忍不住側(cè)頭看向身旁的聞不言。
果不其然,他也注視著前方站在拍品前的兩個人影。
郁舒正側(cè)頭仰望著身旁的男人,和他交談甚歡,沒說幾句就笑起來。
聞不言目光定定地望過去,腳步并沒有停頓。郁舒本還聽著顧辭講故事,只聽耳邊的腳步聲忽然多了起來,數(shù)個人影映在了眼前的玻璃罩上。
她轉(zhuǎn)頭望過去,神情有些吃驚,但并沒有馬上打招呼她的身份尷尬,在其余社交場合中偶遇聞不言向來都裝作不認(rèn)識。她看著他,手指動了動,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打招呼。她思索著和他身旁的林小小交換了眼色,于是沒有出聲。
在人這么多的場合下還是保持沉默就好。
她移開目光,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著面前的拍品。
聞不言的聲音卻在此時淡淡響起:“舒舒?!?/p>
郁舒打了個激靈。
顧辭聞聲抬頭,望向側(cè)面走近的人。
聞不言已經(jīng)走到郁舒的身側(cè),抬手將她攬到自己身前,微笑著看向面前的顧辭:“顧總,我們好久沒見了?!?/p>
顧辭低頭瞥了一眼聞不言攬在她腰間的手,目光有些微妙,繼而挑眉道:“確實很久沒見聞總了,正好有空來逛逛預(yù)展,沒想到會碰到聞總,看來今天來的很值?!?/p>
原來有人養(yǎng)著了,怪不得身上能戴一套房出來。有點可惜,偏偏還是聞不言的人。
“舒舒,和顧總聊什么呢?”聞不言語氣淡然,伸手整理著她肩上的披肩,“有喜歡的東西嗎?”
郁舒哪敢說話,硬著頭皮開口道:“嗯,聊這件盞托?!?/p>
“郁小姐也喜歡瓶子,我記得聞總有一件私藏的龍泉窯青釉弦紋瓶,我可是惦記了很久。誰讓聞總不愿割愛,”顧辭嘆氣,“這幾年我可再沒碰到這樣的好瓶子了。”
聞不言言簡意賅:“相信顧總會在這次春拍中看到更喜歡的東西?!?/p>
顧辭便也不再多說,他低頭瞥了一眼郁舒,笑道:“那就不打擾聞總了,我先繼續(xù)轉(zhuǎn)轉(zhuǎn)?!?/p>
聞不言看一眼林小小,后者心領(lǐng)神會,即使內(nèi)心翻了一百個白眼還是立刻跟上了顧辭的腳步。
郁舒看著顧辭和林小小走遠,回頭又看,不知什么時候聞不言身邊的員工都散了,只剩陳助一個人。
她本來就有些心虛,此時慢慢抬眼,對上聞不言波瀾不驚的眼眸:“老公?!?/p>
郁舒跟在他身邊三年,他自然也摸清了她的某些脾氣。只要她一想買東西或者一感到心虛時,“老公”兩個字就柔柔弱弱地冒出來,其他時候都是客客氣氣地叫他的名字。
簡直是不打自招。
“去車上等我?!?/p>
郁舒本來還想逛逛,奈何眼前之人嘴里說的她不敢不聽。
郁舒點了點頭,跟著陳助到了停車場。她在車上爭分奪秒地刷了幾個單詞,不背單詞還沒弄完,綠貓頭鷹就在屏幕上出現(xiàn)。
她眼疾手快地劃了一下刪掉通知欄的通知,在聞不言上車的一瞬間抱住了他的手臂。
聞不言靠向座椅的靠背,雙腿迭起,并沒回握住郁舒的手。她輕輕吭了一聲,兩根手指在他手背上劃了劃,指尖按著他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挪動。
又瞥他一眼,癟著嘴巴抬頭:“不言。”
破男人!每次生氣都只會陰著張臉不說話!
她一邊惦記著手機里的多鄰國,一邊分心去蹭他:“我和顧先生是偶然遇見的,我之前不認(rèn)識他。因為很多東西都不懂,他在旁邊看到,就為我解釋一下那些拍品的年代和特點?!?/p>
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