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輕響,驚醒了淺眠的蘇時雨。月光從門縫中漏進來,勾勒出蘇時瑞瘦小的輪廓。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手里攥著什么東西。
"姐..."他壓低聲音,蹲在蘇時雨面前。
蘇時雨艱難地支起身子,全身的傷像被火燒一樣疼。借著月光,她看見弟弟臉上掛著兩行淚痕。
"這個給你。"蘇時瑞塞過來一個小布包,觸手沉甸甸的。
蘇時雨打開一看,里面是幾枚硬幣和幾張皺巴巴的紙幣——足足有十塊錢。她猛地抬頭:"這錢..."
"我攢的。"蘇時瑞咬著嘴唇,"壓歲錢都在這兒了。"
蘇時雨的手指顫抖起來。她想起過去幾年,每次蘇時瑞得到壓歲錢都要在她面前炫耀,而現(xiàn)在,他卻把全部積蓄給了她。
"你...為什么?"
蘇時瑞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姐,你逃吧。今晚就走。"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砸進蘇時雨心里,激起一圈圈漣漪。逃?這個念頭她不是沒想過,但真正聽到時還是讓她渾身一顫。
"我..."
"爸媽明天要去鎮(zhèn)上。"蘇時瑞急切地說,"等他們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你已經(jīng)走遠了。"他頓了頓,"姐,你在家里...會死的。"
最后兩個字輕得像嘆息,卻重重砸在蘇時雨心上。她看著弟弟——這個曾經(jīng)欺負她、嘲笑她的男孩,現(xiàn)在卻成了唯一幫她的人。
蘇時瑞見她猶豫,抓住她的手:"姐,再不走媽就要醒了!"
布包里的硬幣硌著蘇時雨的掌心。她突然明白了,這不是選擇,而是唯一的路。留下,要么被徐若蘭打死,要么像行尸走肉一樣活著;離開,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好。"她深吸一口氣,將布包塞進懷里,又摸出那個生銹的鐵盒,"瑞瑞,這個...你幫我放回去。"
蘇時瑞點點頭,扶著她站起來。柴房外,月亮已經(jīng)西沉,東方泛起魚肚白。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蘇時雨拖著傷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不敢走正門,蘇時瑞帶著她繞到后院,那里有個被雜草掩蓋的狗洞。
"從這里出去,沒人看得見。"蘇時瑞撥開雜草,露出一個勉強能容人通過的洞口。
蘇時雨跪下來,艱難地往外爬。粗糙的地面摩擦著她的傷口,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出聲。當半個身子探出墻外時,蘇時瑞突然拉住她的衣角。
"姐..."他的聲音哽咽了,"你在外面一定要過得好好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不要回來...永遠都不要回來..."
蘇時雨的視線模糊了。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怕一回頭就再也狠不下心離開。衣角從蘇時瑞手中滑脫,她徹底爬出了那個囚禁她6年的院子。
晨霧籠罩著村莊,蘇時雨弓著身子,沿著墻根疾走。經(jīng)過姜奶奶家時,她停下腳步,從布包里取出五塊錢,塞進老人門縫里。
"謝謝您,姜奶奶..."她對著緊閉的木門輕聲說,眼淚終于決堤。
轉身時,她看見那棵老苦楝樹。朦朧的晨光中,枝頭似乎真的冒出了點點花苞。蘇時雨抹了把臉,朝著村口方向跑去。
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蘇時雨已經(jīng)翻過了第一座山。她的衣服被荊棘劃破,手上腿上全是細小的傷口。背后,村子的輪廓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山巒之后。
她不敢停,一直走到太陽當空,汗水浸透衣衫,傷口火辣辣地疼。嗓子干得冒煙,她找到一條小溪,趴下去貪婪地喝水,水面倒映出她狼狽的樣子——額頭結痂的傷口,凌亂的頭發(fā),還有那雙不再畏縮的眼睛。
傍晚時分,蘇時雨找到一處稻草堆。她鉆進去,把自己深深埋起來。稻草刺癢難忍,但比起家里的柴房,這里至少不用擔心突然降臨的打罵。
夜晚的山風呼嘯,蘇時雨蜷縮成一團。懷里剩下的五塊錢被她攥得緊緊的,這是她全部的家當。遠處傳來狼嚎,她嚇得屏住呼吸,直到聲音遠去。
月光下,她想起蘇時瑞哭泣的臉,想起姜奶奶溫暖的手,想起徐若蘭的棍棒和蘇志強的沉默...這些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旋轉,
第二天天沒亮,蘇時雨就繼續(xù)趕路。餓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溪水。
有次差點被蛇咬,有次差點從山坡滑落...但她不敢停,怕一停下就會被抓回去。
第三天,她搭上了一輛往縣城方向的牛車。趕車的老漢看她可憐,沒要錢。蘇時雨縮在稻草堆里,看著熟悉的山水漸漸變成陌生的風景。
"丫頭,去哪兒?。?老漢問。
"京城。"蘇時雨輕聲回答。
"喲,那可遠著呢。"老漢咂咂嘴,"得先到縣城,再坐汽車..."
蘇時雨點點頭,心里既害怕又期待。風吹起她凌亂的頭發(fā),露出額上已經(jīng)結痂的傷口。她伸手摸了摸,已經(jīng)不疼了。
牛車吱呀吱呀地走著,太陽漸漸西沉。蘇時雨望著遠處蜿蜒的山路,那盡頭是她從未見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