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我只能把你送到這里了。"老漢勒住牛車，指了指前方隱約可見的建筑輪廓，"我家在另外那條路。你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再有幾公里就到縣里了。"
蘇時雨爬下牛車，雙腿因久坐而發(fā)麻。她站穩(wěn)后，朝老漢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老伯。"
老漢擺擺手，趕著牛車拐上了另一條土路。車輪聲漸漸遠去，四周突然安靜得可怕。蘇時雨攥緊裝錢的布包，邁開了步子。
六歲多的孩子走幾公里并不容易。太陽漸漸升高，曬得她頭皮發(fā)燙。拖鞋磨得腳底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炭火上。但她不敢停，怕一停下就再也走不動了。
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蘇時雨本能地躲到路邊的灌木叢后。直到車子呼嘯而過，她才繼續(xù)往前走。徐若蘭的警告在她耳邊回響："外面都是人販子，專抓你這種不聽話的小孩！"
正午時分，蘇時雨終于看到了縣城的輪廓。低矮的樓房，冒著黑煙的工廠，還有馬路上穿梭的車輛——這一切對她來說都陌生得可怕。她站在進城的路口，猶豫了很久才邁出第一步。
縣城的喧囂撲面而來。汽車的喇叭聲、小販的吆喝聲、店鋪里傳出的音樂聲...所有的聲音混在一起，震得她耳朵發(fā)疼。行人匆匆從她身邊經過，偶爾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這個衣衫破爛、滿臉臟污的小女孩獨自一人站在街角，確實有些扎眼。
蘇時雨摸了摸懷里的五塊錢，走向一個賣饅頭的小攤。
"饅頭多少錢？"她小聲問，聲音幾乎被街上的噪音淹沒。
"五毛一個。"攤主是個胖阿姨，正忙著揉面，"你要幾個？"
蘇時雨算了算，伸出一根手指："一個。"
胖阿姨麻利地夾了個饅頭遞給她。蘇時雨掏出一塊錢，接過找零的五毛硬幣和用塑料袋裝著的饅頭。熱乎乎的饅頭香氣鉆進鼻子，她的肚子立刻咕咕叫起來。但她只是把饅頭小心地放進布包——這是她接下來幾天的口糧，不能現(xiàn)在就吃完。
離開饅頭攤，蘇時雨站在路邊啃了一小口饅頭。香甜的面粉味在口中化開，她差點哭出來。在家里，她從來沒吃過剛出鍋的熱饅頭，每次都是等全家吃完后，才能吃剩下的冷飯。
"小妹妹，你爸爸媽媽呢？"一個系著圍裙的阿姨蹲下來問她。
蘇時雨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后退幾步，轉身就跑。她聽到阿姨在后面喊"別跑！小心車！"，但她不敢停，一直跑到一條沒人的小巷才停下，心臟跳得快要沖出胸膛。
喘息稍定，蘇時雨開始尋找去京城的路。她記得姜奶奶說過，京城是個大城市。
"請問...去京城怎么走？"她鼓起勇氣問一個看起來面善的大叔。
大叔驚訝地看著她："你要去京城？一個人？"
蘇時雨點點頭。
"坐汽車要六個塊錢。"大叔指了指遠處的車站，"你有錢嗎？"
蘇時雨摸了摸口袋里的四塊五，搖搖頭。
大叔嘆了口氣："走路去起碼得三天啊。你家人呢？"
蘇時雨又搖搖頭，后退了一步，隨時準備逃跑。
見她這樣，大叔沒再多問，只是詳細地告訴她路線："沿著這條大路一直往北走，經過兩個鎮(zhèn)子，看到一條大河就快到了。過橋后跟著大貨車走，它們都是去京城的..."
蘇時雨認真記下每一個字，生怕漏掉什么。道謝后，她買了瓶最便宜的礦泉水，現(xiàn)在她只剩下三塊錢了。
太陽西斜時，蘇時雨走出了縣城。寬闊的馬路漸漸變成狹窄的公路，路邊的房屋也越來越少。她走一會兒，歇一會兒，每次只敢啃一小口饅頭，喝一小口水。
夜幕降臨，她找了個干燥的橋洞過夜。蜷縮在角落里，聽著遠處不知名動物的叫聲，蘇時雨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橋洞很冷，但她不敢生火，怕引來壞人。半夢半醒間，她仿佛聽見姜奶奶在說："苦楝樹開花的時候..."
第二天天剛亮，蘇時雨就繼續(xù)趕路。拖鞋已經磨破了，右腳的大拇指露在外面，被碎石劃出一道口子。她找了根布條纏上，咬牙繼續(xù)走。
中午時分，她經過一個小鎮(zhèn)。街邊的面包店里飄出誘人的香氣，她的肚子又叫了起來。布包里還有大半個饅頭，但她不敢在這里拿出來吃——幾個大孩子正在路邊玩耍，她怕被搶。
"嘿，小要飯的！"果然，一個男孩注意到了她，"你的衣服是從垃圾堆里撿的嗎？"
其他孩子哄笑起來。蘇時雨低著頭快步走過，心跳如鼓。直到小鎮(zhèn)被遠遠甩在身后，她才敢停下來，坐在路邊啃那已經變硬的饅頭。
第三天是最難熬的。饅頭吃完了，水也只剩瓶底一點點。蘇時雨的腳底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太陽毒辣辣地曬著，她的嘴唇干裂出血。
一輛拖拉機從后面駛來，好心的司機停下來："小姑娘，去哪兒？我捎你一段？"
蘇時雨猶豫了。姜奶奶說過不要隨便上陌生人的車，但她實在走不動了。司機看起來是個樸實的農民，車上還堆著蔬菜。
"我...我去京城。"她啞著嗓子說。
"正好我也去那邊賣菜，上來吧。"司機幫她爬上后車廂，"坐穩(wěn)了，別掉下去。"
拖拉機突突地開動了，帶起的風吹散了蘇時雨額前的碎發(fā)。這是她三天來第一次不用自己走路，疲憊一下子涌上來，她靠著蔬菜堆昏昏欲睡。
"醒醒，到地方了。"司機的喊聲驚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