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開始,林存厚瘋了。
他沖過來,跪在雪地里,把那孩子抱起來,一邊搖一邊狂喊:“兒子!你別嚇爹……你醒醒……你睜眼看看爹!”
我醒過來的時候,天亮了。
窗外是大雪壓塌的樹,屋里冷得像冰窖。
身下是干透的血跡,肚子平了,孩子沒了。
我看著房梁,一動不動。
直到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是鐵柱。
他紅著眼睛,手里抱著一個小小的布包。
“杏花……是個男娃。”
我眼神動了動。
鐵柱把布包放到我身邊。
“咱村沒木頭了,我用糧袋縫了口裹尸布……你要不要看看他最后一眼?”
我轉(zhuǎn)過臉,不看。
我怕我會瘋。
鐵柱嘆了口氣,喃喃道:“要不是那一腳……孩子說不定能保住的?!?/p>
“林存厚已經(jīng)悔瘋了,昨天他抱著孩子跪了一夜……”
“你知道嗎,他第一次哭得像條狗?!?/p>
“可哭有個屁用?!?/p>
我輕聲說。
“孩子還能回來嗎?”
我聲音啞得厲害,像嗓子被火燒過。
鐵柱沉默。
我慢慢坐起來,撐著墻下了床。
“我要送他最后一程。”
我把孩子抱起來,裹得緊緊的,怕他冷。
村外亂葬崗,埋著前幾天餓死的人。
鐵柱說:“不行,那地兒不干凈,你孩子不能埋那?!?/p>
我笑了。
“不干凈?那是我上一世的墳?!?/p>
“我知道該怎么走?!?/p>
我一步一步踏進雪里。
村口,一群人圍著林存厚,有人勸他,有人罵他。
“你后悔有什么用?孩子都沒了?!?/p>
“吳杏花肚子那么大,你也踹得下去?”
林存厚披頭散發(fā),眼神呆滯,坐在雪里。
白月光坐在他身后,一邊替他擦臉,一邊哭得梨花帶雨。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該來……”
“我走好不好?我離開這村……”
“你別這樣……你別嚇我啊……”
林存厚抓著她的手,喉嚨沙啞:“不走,你不能走……”
我抱著孩子經(jīng)過他們身邊時,腳步?jīng)]停。
白月光看到我,一愣,眼眶立刻紅了。
“杏花姐,我不是有意的……你要打要罵我都認……可你別這樣看我……”
她說著就撲上來,想抱我。
我側(cè)身一讓,她撲了個空。
林存厚抬頭,嗓音啞得像破風箱。
“杏花,我錯了?!?/p>
“你打我吧,我給你跪下?!?/p>
“孩子……是我不好……”
“我會給他立碑,刻名,埋在最好的山頭……”
“你要什么,我都補?!?/p>
我盯著他,眼神平靜得嚇人。
“你補得起嗎?”
“你知道嗎,昨晚他在我肚子里動了三下。”
“我以為他是在跟我說再見?!?/p>
林存厚眼眶通紅,跪在雪里磕了頭。
“杏花,我該死?!?/p>
我沒再看他。
低頭對懷里的孩子說:“你聽見了嗎?他后悔了?!?/p>
“可惜,你再也不需要他的后悔了。”
我走進亂葬崗,挖了個坑,一點點把孩子放進去。
那是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小布袋。
我怕他孤單,還把我小時候的紅繩一起放進去。
埋土的時候,手是抖的。
但我沒掉一滴眼淚。
直到最后一鍬土落下,我聽見身后有個女人笑了。
是白月光。
她在我背后,小聲笑了一下。
不是諷刺,不是癲狂,是那種終于贏了的輕笑。
她以為我聽不見。
可我聽見了。
我轉(zhuǎn)過頭,盯著她。
她立刻收了笑意,眼淚啪地掉下來。
“杏花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想給你倒杯熱水……”
“你太難過了,我不忍心啊……”
我盯著她,忽然笑了。
“你別急。”
“你也會有孩子的?!?/p>
“到時候,我會親手,把他埋了?!?/p>
她臉色一白,身體一抖,躲到了林存厚身后。
“你……你瘋了……”
我點點頭,輕聲說:“對,我瘋了,你們不是說我瘋了嗎?那就瘋給你們看?!?/p>
“從今天開始,我不做人了,我要做取你命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