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降落時,劉川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晶瑩剔透的冰原上,遠處連綿的雪峰如同巨獸的獠牙直插云霄。陽光穿過稀薄的空氣,在冰面上折射出七彩光暈,刺得他眼淚直流。
"這就是昆侖?"劉川的聲音在稀薄的空氣中顫抖。他下意識地裹緊母親做的靛青色長衫,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寒冷與長安截然不同——寒氣仿佛能穿透衣物,直接鉆進骨髓。
清虛子拂塵輕揚,一道暖流頓時包裹住劉川全身:"昆侖乃萬山之祖,靈氣充沛卻非俗子可受。"他指向遠處一座被云霧籠罩的山峰,"玉虛峰乃我派道場,你需徒步攀登,方顯誠心。"
劉川望向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喉嚨發(fā)緊。峰頂隱沒在翻滾的云海中,陡峭的山壁上隱約可見蜿蜒如蛇的石階,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
"師尊,我..."劉川剛想說自己恐怕爬不上去,卻見清虛子已踏云而去,白袍在風(fēng)中作響,轉(zhuǎn)眼便消失在云層之中。
冰原上只剩劉川一人。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部,背后的骨節(jié)隱隱發(fā)燙。殷鴟給的明珠在體內(nèi)散發(fā)暖意,勉強抵御著刺骨寒意。
"走吧。"他對自己說,邁出了第一步。
石階比想象中更加險峻。有些地方幾乎垂直,劉川不得不手腳并用;有些臺階覆蓋著薄冰,稍有不慎就會滑落萬丈深淵。隨著高度增加,空氣越來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爬到半山腰時,劉川的嘴唇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他靠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喘息,突然發(fā)現(xiàn)石縫中生長著一株通體雪白的小花,花蕊卻是鮮艷的赤紅色,像一滴血落在雪地上。
正當他伸手想觸碰時,背后傳來輕微的"沙沙"聲。劉川猛地回頭,看見一個長著鹿角的少女站在三步開外,正歪頭打量他。
"新來的?"少女聲音清脆,如同冰棱相擊。她約莫八九歲年紀,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額前一對小巧的鹿角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孔是罕見的琥珀色,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奇異的豎紋。
劉川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生物——是的,生物,而非人類。少女穿著月白色道袍,腰間系著一條銀絲絳帶,赤足踩在積雪上,卻不見絲毫寒意。
"我叫白芷。"少女輕盈地跳上巖石,鹿角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你是清虛子師叔帶回來的那個半妖吧?"
"半妖?"劉川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心頭一震。
白芷的鼻子皺了皺,像小動物般嗅了嗅空氣:"玄蛇血脈,還很稀薄。"她突然湊近劉川的臉,近得能感受到她帶著松木清香的呼吸,"你叫什么?"
"劉...劉川。"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不自覺地后退半步,險些滑倒。
一只冰涼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劉川驚訝地發(fā)現(xiàn)白芷的手背上覆著一層極細的白色絨毛,觸感柔軟得像初生的鹿崽。
"小心點。"白芷拉著他站穩(wěn),"最后一段路我?guī)阕摺?
不等劉川回應(yīng),白芷已拽著他向上攀登。她的步伐輕盈得不可思議,仿佛不受重力束縛。更神奇的是,被她觸碰的地方,寒意竟?jié)u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你...你也是半妖?"劉川鼓起勇氣問道。
白芷回頭一笑,露出兩顆小巧的尖牙:"我娘是雪山白鹿,修成人形后與我爹相戀。"她指了指自己的鹿角,"這東西藏不住,索性就不藏了。"
劉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骨節(jié),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親近。原來這世上不止他一個"異類"。
轉(zhuǎn)過一道突出的山崖,眼前的景象讓劉川屏住了呼吸——數(shù)十座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地分布在云霧繚繞的山頂平臺上,飛檐翹角上掛著晶瑩的冰凌,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最中央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匾額上"玉虛宮"三個金字龍飛鳳舞。
"到了。"白芷松開手,"我先帶你去見掌門。"
踏入玉虛宮的瞬間,劉川感到一股浩瀚如海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他膝蓋發(fā)軟。大殿中央的蒲團上坐著一位鶴發(fā)童顏的老者,白眉垂至肩頭,雙目半闔,卻給人一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
"師尊,人帶到了。"白芷恭敬行禮。
老者緩緩睜眼,劉川頓時如遭雷擊——那雙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純凈的白色,仿佛蘊含著無盡風(fēng)雪。
"玄蛇血脈..."老者的聲音如同冰川摩擦,"清虛子信中所言非虛。"他抬手虛點,劉川背后的衣衫突然撕裂,露出兩個劇烈跳動的骨節(jié)。
劉川羞愧難當,卻無法動彈。他能感覺到大殿兩側(cè)侍立的弟子們投來的好奇目光,其中不乏長著翅膀、多目甚至半獸形態(tài)的"人"。
"有趣。"掌門突然笑了,白眉舒展開來,"三百年來,你是第一個帶著活體玄蛇血脈入門的弟子。"他轉(zhuǎn)向白芷,"帶他去安頓,明日開始基礎(chǔ)修行。"
離開大殿后,劉川的雙腿仍在發(fā)抖。白芷遞給他一件新道袍:"別怕,掌門師祖面冷心熱。"她指了指遠處一排低矮的木屋,"那邊是弟子居所,你住丙字三號。"
木屋簡陋卻整潔,一張木床、一套桌椅,墻角有個小火爐。窗口正對著一片松林,風(fēng)過時松濤陣陣,如同海浪。
"申時敲鐘用膳,別遲到。"白芷臨走前突然轉(zhuǎn)身,"對了,你體內(nèi)有顆珠子?"
劉川一驚:"你怎么知道?"
"聞出來的。"白芷指了指自己小巧的鼻子,"玄蛇內(nèi)丹可不多見,好好利用。"說完便輕盈地跳走了,鹿角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金光。
劉川坐在床沿,摸著懷中的玉佩。母親的面容浮現(xiàn)在眼前,長安城的一切突然變得那么遙遠。窗外,昆侖的第一輪圓月緩緩升起,大得不可思議,仿佛觸手可及。
"娘,我到昆侖了。"他輕聲說,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