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緊謝沉淵的手,忽然覺得,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太安靜。
北風(fēng)卷著雪粒劈頭蓋臉砸下來時,蘇清硯的睫毛上已經(jīng)結(jié)了層薄冰。
她攥著謝沉淵的手,能清楚摸到他掌心凸起的繭——那是握劍千年磨出來的痕跡,此刻卻暖得燙人。
戰(zhàn)鼓聲越來越近,像重錘砸在她心口。
方才還安靜的妖域前殿突然炸開喧囂,有妖修跌跌撞撞沖過來,喉間發(fā)出尖銳的警示:北境狼旗!
烏桓的大軍破了毒瘴林!
謝沉淵的腳步頓住。
他側(cè)過身,玄色大氅被風(fēng)掀開一角,露出腰間那柄裹著黑帛的劍。
蘇清硯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遠處雪原被染成暗紅——不是血,是烏桓軍的狼旗。
每面旗子都繡著張獠牙畢露的狼頭,在風(fēng)雪里獵獵作響,像極了擇人而噬的野獸。
交出寒髓女!
一道清越的男聲穿透風(fēng)雪,帶著玄霄宗特有的沉水香。
蘇清硯瞳孔驟縮——是柳無塵。
那人身著月白道袍,負手立在狼旗最前端,腰間玉牌在雪光下泛著冷光,正是玄霄宗玉面劍尊的標識。
否則今日,妖域便要給玄霄宗的骨奴們墊棺材!柳無塵的聲音里浸著笑,可蘇清硯卻想起三年前他在玄霄宗演武場的模樣——當(dāng)時她被綁在刑架上,他也是這樣笑著,用劍尖挑起她一縷頭發(fā):寒髓仙骨,果然比傳聞中更誘人。
赤鱗的怒吼震得積雪簌簌落。
這位妖域大統(tǒng)領(lǐng)本就生得虎背熊腰,此刻周身妖力翻涌,額間獸紋泛起金光,揮著玄鐵重刀便沖了上去:豎子敢爾!
烏桓從狼旗后走出時,天地仿佛都暗了暗。
他足有兩人高,渾身覆蓋著青黑色鱗甲,左眼戴著青銅眼罩,露出的右眼泛著幽綠的光。
見赤鱗殺來,他甚至沒動,只隨意抬了抬手——掌心騰起黑霧,裹著腐臭的腥氣,直接撞在赤鱗胸口。
砰!
赤鱗像斷線的風(fēng)箏般飛出去,撞在十丈外的冰柱上。
冰柱轟然碎裂,他跌進雪堆里,嘴角溢出黑血。
蘇清硯看見他額間的獸紋正在消退,顯然受了極重的妖力反噬。
謝沉淵的手指突然收緊。
蘇清硯被他拉到身后,能感覺到他背肌繃得像塊鐵。
他望著烏桓的方向,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卻放得極輕:硯兒,躲在我影子里。
話音未落,他已松開她的手。
黑帛唰地落地,露出劍身上流轉(zhuǎn)的寒芒——那根本不是劍,是半截凍著血色冰晶的斷刃。
謝沉淵握劍的姿勢很怪,像是在握一個久別重逢的故人。
他抬臂,劍指蒼穹,低喝:封。
天地間突然響起裂帛般的轟鳴。
蘇清硯望著眼前的景象,呼吸幾乎停滯——以謝沉淵為中心,冰雪正在瘋狂蔓延!
方才還喧囂的狼旗被凍成冰雕,烏桓的青銅眼罩結(jié)了層霜,連柳無塵道袍上的沉水香都凝在半空,成了一粒粒冰晶。
隱世仙尊......柳無塵的聲音發(fā)顫,道袍下擺的冰碴咔嚓裂開。
但這凍結(jié)只持續(xù)了片刻。
烏桓暴喝一聲,周身黑霧翻涌,竟生生撞碎了冰層。
他盯著謝沉淵,幽綠的眼睛里燃起兇光:傳聞謝仙尊千年不履紅塵,今日怎的為個小丫頭出手?
與你無關(guān)。謝沉淵的聲音冷得像冰錐,可他的目光卻輕輕掃過蘇清硯——她正攥著衣角,指尖泛白。
蘇清硯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
不是因為風(fēng)雪,是從骨髓里漫上來的寒意。
她想起白婆臨終前的話:小硯兒,你骨里有霜,不到萬不得已......可此刻赤鱗還在雪堆里掙扎,謝沉淵的劍在發(fā)抖(她看得清楚,他握劍的手背暴起青筋),烏桓的黑霧又裹著腥氣涌來。
硯兒?謝沉淵轉(zhuǎn)頭,眼里有瞬間的慌亂。
但蘇清硯已經(jīng)動了。
她向前邁出一步,鞋底碾碎一塊冰碴。
寒意從脊椎竄到頭頂,她聽見骨骼發(fā)出細碎的咔嗒聲——是寒髓在覺醒。
風(fēng)突然停了,所有聲音都變得遙遠,她只看見自己掌心凝出的冰晶,像朵六瓣的霜花,緩緩飄向烏桓。
烏桓的黑霧觸到冰晶的瞬間,突然凝固。
他瞪大眼睛,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鱗甲結(jié)滿白霜,發(fā)出驚恐的低吼。
柳無塵趁機掠來,手里的劍泛著紫光——那是玄霄宗專門破妖力的誅邪劍,目標卻不是烏桓,而是謝沉淵的后心。
蘇清硯的直覺先于意識。
她轉(zhuǎn)身,掌心的冰晶唰地凝成冰錐,破空而出。
柳無塵的劍剛要刺下,左肩突然傳來劇痛——冰錐貫穿了他的肩骨,將他釘在身后的冰柱上。
你......你怎么會有這種力量?!柳無塵的臉因劇痛而扭曲,玄色血珠順著冰柱往下淌,在雪地上染出詭異的花。
蘇清硯望著自己的手。
她周身縈繞著淡藍色的寒氣,所過之處,連烏桓剛才噴吐的黑霧都結(jié)成了黑冰。
她終于明白白婆說的骨里有霜是什么意思——那不是詛咒,是她的骨,是她的命,是她護自己、護在意之人的刀。
因為我不是你們的獵物。她開口,聲音里帶著自己都陌生的冷硬。
謝沉淵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后頸。
他的掌心依然暖得燙人,卻帶著些微的顫抖:硯兒......
蘇清硯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發(fā)抖。
方才那股寒意并未退去,反而像條蛇,正順著血管往心臟鉆。
她抬頭看謝沉淵,見他眼底的魔焰幾乎要燒穿理智,卻還是強壓著,啞聲說:莫貪多,寒髓之力需......
吼——!
烏桓的咆哮打斷了他的話。
那妖修竟咬碎了手臂上的冰甲,黑霧更濃了幾分。
謝沉淵的瞳孔驟縮,迅速將她護在身后,斷劍上的冰晶重新流轉(zhuǎn)起來。
蘇清硯望著他繃緊的脊背,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角。
這次,換她用帶著寒意的掌心,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像在說,我在。
風(fēng)雪重新卷起來,卻再也吹不進兩人之間那方小小的天地。
謝沉淵的斷劍在掌心灼出紅痕。
他能清晰感覺到蘇清硯指尖的寒意透過交握的指縫滲進來,像根細針,一下下戳著他心臟最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