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強(qiáng)行催發(fā)寒髓時，他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的痛楚——那是寒毒蝕骨的征兆，白婆曾說過，每七日一次的寒毒已夠她受，此刻強(qiáng)行透支，怕是要......
硯兒。他壓低聲音，喉結(jié)擦過她發(fā)頂，寒髓之力需節(jié)制，莫貪多。
蘇清硯正凝聚第二枚冰錐的手頓了頓。
她仰頭看他，睫毛上的冰碴在他眼底融成水。
方才那股從骨髓里翻涌的寒意并未退去，反而像團(tuán)活物，在血管里啃噬著血肉，但謝沉淵掌心的溫度順著后頸的穴位鉆進(jìn)來，竟將那痛楚壓下三分。
她輕輕點(diǎn)頭，發(fā)尾掃過他虎口的繭：聽你的。
話音未落，謝沉淵的斷劍突然騰起赤焰。
那火焰與尋常不同，紅中透金，舔過雪地時，積雪不化反凝，竟在兩人身周結(jié)成半透明的冰盾。
蘇清硯瞬間明白他的意圖——以火引冰，借她寒髓之力加固防御，再尋機(jī)反擊。
她指尖輕顫，冰錐上的藍(lán)光與劍焰交纏，在半空織成張藍(lán)金相間的網(wǎng)，正罩住烏桓撲面而來的黑霧。
嗷——！烏桓的右爪拍在冰網(wǎng)上，鱗甲與冰晶摩擦出刺耳鳴響。
他幽綠的瞳孔收縮成線，這才驚覺方才的凍結(jié)并非謝沉淵全力，眼前這對男女，竟比傳聞中更棘手。
黑霧翻涌得更急了，可每一縷觸到冰網(wǎng)便被凍成脆片，簌簌落在他腳邊。
謝沉淵的手指在劍柄上輕叩三下。
這是他們在妖域前殿躲玄霄宗追殺時養(yǎng)成的暗號——三擊為攻。
蘇清硯心領(lǐng)神會，冰網(wǎng)突然收緊，將烏桓困在直徑五丈的冰籠里。
與此同時，謝沉淵斷劍劃出半弧，赤焰如火龍般竄入冰籠，在籠壁上烙出個火圈。
破！兩人異口同聲。
冰與火在籠中相撞的剎那，天地仿佛被按了靜音鍵。
烏桓的嘶吼卡在喉嚨里，看著自己胸口的鱗甲先是結(jié)霜，接著被灼出焦痕。
他終于慌了，轉(zhuǎn)身欲往狼旗后逃，可剛邁出兩步，后頸便被一只滾燙的手扣住。
想逃？謝沉淵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刀，千年前你祖先偷我劍穗時，可沒教過你‘臨陣脫逃’的妖規(guī)？
烏桓的瞳孔驟縮——這老怪物，竟連他九世祖的破事都記得！
他剛要反噬，后頸突然傳來碎骨般的劇痛。
謝沉淵的指尖刺入他脊椎，妖丹所在的位置瞬間冷如冰窖。
他聽見自己脊骨斷裂的脆響，看見血珠濺在謝沉淵玄色大氅上，開出妖異的花。
玄霄宗......不會放過你們......他拼盡最后一絲妖力嘶吼，右眼的幽綠光芒漸漸暗下去，他們在北境埋了......埋了萬骨陣......
話音未落，妖修龐大的身軀便砸進(jìn)雪堆。
積雪被血染紅，像朵開敗的曼珠沙華。
萬骨陣？蘇清硯皺眉，正要追問，卻聽見身后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她轉(zhuǎn)頭，正看見柳無塵被自己的冰錐釘在冰柱上，額角的血混著冷汗，在道袍上洇出深色痕跡。
他原本清俊的臉此刻扭曲如惡鬼，見兩人看來，立刻抖著嗓子喊：我招！我什么都招！玄霄宗三年前就派我來妖域，用骨奴的血養(yǎng)烏桓的妖力，等寒髓仙骨出現(xiàn)......
養(yǎng)妖為禍，再以除妖之名奪骨。謝沉淵打斷他，斷劍抵住他喉結(jié)，好個借刀殺人。
柳無塵渾身劇震，冰錐穿透肩骨的痛此刻竟成了小事。
他望著謝沉淵眼底翻涌的魔焰，突然想起玄霄宗典籍里對隱世仙尊的記載——入魔者，眼有赤焰，殺念起時，天地同悲。
他膝蓋一軟，跪在雪地上：是！大長老說寒髓仙骨能破他的劫數(shù)，所以要......要讓烏桓引出你，再......
夠了。蘇清硯伸手按住謝沉淵的手腕。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在飆升，那是魔焰要失控的征兆。
她指尖的寒意順著他手腕爬上去，輕聲道：留著他回玄霄宗對質(zhì)，比殺了痛快。
謝沉淵的呼吸頓了頓。
他轉(zhuǎn)頭看她，見她眼尾還沾著冰碴，卻笑得像朵破冰的梅。
他喉結(jié)動了動，到底收了劍：聽你的。
柳無塵癱在地上，只剩抽氣的份。
風(fēng)雪不知何時停了。
陽光穿透云層，在雪地上鋪了層碎金。
謝沉淵望著滿地狼藉——凍成冰雕的狼旗、碎成渣的黑霧、還有雪堆里昏迷的赤鱗——突然開口：你會怕嗎？
蘇清硯正彎腰撿他落在地上的黑帛劍鞘。
她動作一頓，抬頭看他。
他的發(fā)絲被陽光鍍成暖金色，眼底的魔焰不知何時熄了，只余一潭春水。
她走過去，將劍鞘塞進(jìn)他掌心，指尖輕輕碰了碰他虎口的繭：有你在，不怕。
謝沉淵的手指驟然收緊，劍鞘上的雕花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著她凍得發(fā)紅的鼻尖，很想伸手捂一捂，卻又怕自己掌心的溫度燙著她。
最后只是用大氅將她往懷里帶了帶，低啞著聲音說：以后，換我怕。
怕什么？
怕你疼。他低頭，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發(fā)頂，怕你冷。怕你......不要我。
蘇清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謝沉淵的耳尖早就紅透了，在雪光里像兩顆小櫻桃。
她剛要開口，便聽見身后傳來粗重的喘息。
赤鱗捂著胸口爬起來，額間的獸紋雖淡了些，眼里卻閃著光：謝仙尊，蘇姑娘。他咳了兩聲，從懷里摸出塊青鱗，北境之外有處寒霜谷，是我族圣地，谷里的冰泉能溫養(yǎng)寒髓仙骨。若不嫌棄......他將鱗片遞過來，我給你們引路。
蘇清硯接過鱗片，觸手一片清涼。
她看向謝沉淵，見他正望著遠(yuǎn)處被凍住的狼旗，眼神突然變得幽深——那里，有面旗子的狼頭眼睛，泛著與柳無塵腰間玉牌相同的冷光。
冰封古道的雪色泛著冷青，風(fēng)卷著碎冰碴子打在臉上生疼。
赤鱗走在前頭，青鱗在雪地上投下淡青色影子，每一步都踩得積雪咯吱作響。
蘇清硯縮在謝沉淵的大氅里，只露出一雙眼，睫毛上凝著薄霜——這是她第七次被追殺時留下的習(xí)慣，再冷也不肯把臉全裹住，總留著半分警惕。
慢些。謝沉淵突然扣住她后頸。
他的掌心隔著兩層布料，熱度卻燙得她耳尖發(fā)顫。
蘇清硯順著他視線望去，前方雪霧里的古松枝椏微微晃動，分明無風(fēng)，松針卻簌簌落了一地。
赤鱗腳步頓住，額間獸紋泛起暗紅：是...千年前大戰(zhàn)時的封禁波動？他話音未落，謝沉淵已將蘇清硯往身后一帶。
她撞在他胸口，聽見他極輕的一聲別怕，尾音還未散，頭頂便炸起刺目紫電。
雷光裹著焦糊氣劈下來時，蘇清硯本能地要運(yùn)寒髓抵擋，卻被謝沉淵扣住手腕按回身側(cè)。
他仰頭望著那道雷光，唇角勾起抹極淡的冷笑，抬手便是一握——紫電在他掌心碎成星子，火星子落在雪地上，滋滋融出個小坑。
謝沉淵！
冷喝從高崖傳來。
蘇清硯瞇眼望去，雪霧里立著道玄色身影，腰間玉牌刻著玄霄宗特有的云紋，最顯眼的是他手中那柄斷劍，半截劍身凝著霜，斷口處還留著暗紅痕跡。
李長風(fēng)。謝沉淵低低念出這個名字，指節(jié)在蘇清硯后頸輕輕摩挲，像是安撫，又像在蓄力。
蘇清硯記得他說過，這是千年前與他同修的師弟，當(dāng)年為奪他不滅仙骨，聯(lián)合妖修設(shè)局，最后被他斬斷佩劍逐出師門。
李長風(fēng)踩著雪霧躍下高崖，玄色道袍下擺沾著冰碴：好個隱世仙尊，竟與妖修狼狽為奸？
還護(hù)著個帶災(zāi)星的寒髓骨！他目光掃過蘇清硯，瞳孔驟縮，難怪玄霄宗大長老說你藏著寶貝——這骨相，比當(dāng)年的你更純！
蘇清硯后背竄起寒意。
她能感覺到體內(nèi)寒髓在翻涌，每七日一次的蝕骨之痛本應(yīng)在三日后，此刻卻被什么引動著，像有冰針在骨髓里扎。
她攥住謝沉淵的衣袖，指尖的涼透過布料滲進(jìn)去，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熱度立刻壓下那股刺痛。
當(dāng)年你連我半片骨渣都搶不到。謝沉淵松開她的手，往前踏了一步。
他的影子罩住李長風(fēng)，如今倒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她的主意？
李長風(fēng)突然笑了，斷劍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你當(dāng)我還是當(dāng)年的筑基小修？他手腕一震，斷劍嗡鳴著飛向謝沉淵，劍尖竟裹著黑紫色魔氣，玄霄宗用十萬骨奴祭了魔陣，我現(xiàn)在...是化神期！
蘇清硯倒抽一口冷氣。
化神期修士在修真界已是一方巨擘，可謝沉淵只是垂眸看了眼那柄劍，屈指一彈——黑紫色魔氣像被戳破的泡，啪地散了。
斷劍當(dāng)啷墜地，劍尖深深扎進(jìn)冰面。
李長風(fēng)臉色煞白，后退兩步撞在松樹上：你...你明明當(dāng)年入魔后仙骨受損！
我是受損。謝沉淵彎腰撿起斷劍，指腹擦過斷口處的暗紅，但她的寒髓，剛好能養(yǎng)我的骨。他轉(zhuǎn)頭看向蘇清硯，眼底的魔焰忽明忽暗，你說過，要護(hù)她周全。
蘇清硯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