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喝藥自殺,還打算捎上兩個孫兒的事,不消半夜就在村里傳開。
劉家婆子一大早就帶著兒媳過來幫忙,罵了吳氏一頓。
那吳氏沒死成,反而讓吳婉之花光所剩無幾的飯錢,精神更加不濟,又抹了許久的眼淚才睡去。
吳婉之把劉家婆子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嬸子,勞你再幫我去說聲,薛家那邊如果愿意接納我,我就過去?!?/p>
被折磨一夜的吳婉之發(fā)絲凌亂,雙目通紅,神情恍恍惚惚,似乎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
劉家婆子看得很是心疼,“我約了那清源鎮(zhèn)的媒婆,今日到鎮(zhèn)上安福茶館見面。你收拾收拾,跟我去吧。孩子先讓彩兒看著?!?/p>
彩兒是劉家婆子的兒媳。
彩兒聽了劉家婆子的話,抱著婉之的侄女沖她笑了笑。
吳婉之連忙應(yīng)“是”,腦子一片空茫,已經(jīng)無力再說更多。
吳婉之很快跟著劉家婆子去了安福茶館。
兩人點了壺稍好的茶和幾樣點心,等清源鎮(zhèn)的媒婆來。
那媒婆自稱胡嬸,先和劉家婆子客氣了一番,對吳婉之打招呼時,快速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吳婉之雖然有些憔悴,但模樣還是好看的。
“婉之姑娘生得俊,只是腳……有些可惜了。”
胡嬸接過吳晚之顫顫巍巍遞來的茶,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仿佛方才的話只是單純地為吳婉之感到惋惜。
吳婉之報之一笑,對方見她有禮,笑容便大了。
“婉之雖有殘疾,干活可是利索得很,一點不比常人差。薛家那邊怎么說?”劉家婆子趕忙引入正題。
她見胡嬸特意帶了一個小木盒過來,感覺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胡嬸笑道:“薛家主母說她認得婉之,愿意一次性拿三十兩作為聘金,再送兩對鐲子為聘禮給晚之。
婉之的家人,也可隨著婉之到薛家去。他們薛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提供一個住處,給幾碗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若是晚之的母親生病,只要不是需要傾家蕩產(chǎn)的大病,他們薛家也愿意幫著點?!?/p>
胡嬸:“那薛良,模樣也出了名的俊,雖說脾氣不好,但對母親很是孝順,想必對娘子也不會差到哪里。
婉之嫁過去后,只要孝敬婆母,與丈夫相敬如賓,平日里幫忙操持家務(wù)即可,沒什么苦活累活要做,也不指望你外出賺錢?!?/p>
聽了這話,劉家婆子喜上眉梢。
只是吳婉之有些擔憂。
十年前,吳婉之被學(xué)堂里的小霸王騙了,把薛良引到河邊。后來薛良就被他們推河里了。
薛良當時斷了手,不能游泳,被村里人撈上來時已丟了半條命。
彼時吳氏帶著她去薛家跪了一夜,薛母才沒有將吳婉之公之于眾。
那幾個小霸王家里有錢有勢,薛氏也無法追究,只能對外說薛良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咬碎了牙齒往肚里咽。
此事村里人不知道,薛良的母親可是清楚得很。
吳婉之還記得薛母那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眼神。
薛母真的不計前嫌,要對她這么好么?
吳晚之心里一陣陣亂麻,只是沒表現(xiàn)在臉上。
那胡嬸看婉之聽得認真,話鋒一轉(zhuǎn),開始講重點:“只是,在此之前,有些話要和婉之姑娘說清楚?!?/p>
“什么話?”劉家婆子有些急。她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那薛良年二十四還未娶妻,除了兇名在外,還在于他本人根本沒有這個念頭。
也不知是眼高于頂還是貪念自由,總之清源鎮(zhèn)愿意上門的女子都給他介紹過了,他一個鐘意的都沒有。
薛母勸了很多回都沒用。這次說親,是薛母實在拿他沒辦法了,才自作主張,瞞著他讓我來平安鎮(zhèn)找的?!?/p>
“感情這婚事男方不知情呀?這算什么親?要是晚之嫁過去,那薛家小子不認可怎么好?”
劉家婆子感覺很荒謬,連吳婉之都有些不明所以。
劉家婆子越想越急,“聽說那薛家小子會殺人,他氣急了對晚之動手怎么辦?”
“哎呀,那都是傳聞!清源鎮(zhèn)又不是無法之地,薛良上頭有個老母,下頭還有個出了嫁的妹妹,怎么會殺人!”
胡嬸趕忙打斷劉家婆子,安撫吳婉之:“薛家嬸子說了,薛家是她做主。有她護著你,薛良不會對你如何。只有幾點你要記住。
第一,嫁過去之后,你得對薛家嬸子唯命是從,先聽她的,再聽你丈夫的;
第二,不管薛良對你說什么、做什么,你都得受著,受不了就自己想辦法應(yīng)付,她不一定幫你;
第三,這門親事是瞞著薛良的。薛嬸的意思是,她不會大操大辦你的婚宴。
你若是同意親事,她明天就找人把你接過去,趕在薛良回家前拜堂。薛良現(xiàn)在還在外地押鏢呢?!?/p>
胡嬸說著,將一直放在桌面的木盒推到吳婉之面前,打開。
里面放著三張十兩的銀票、一對玉鐲子、一對銀鐲子,還有一枚陳舊的木質(zhì)名牌,名牌上用毛筆寫了“吳婉之”三個字。
“薛家嬸子托我把銀票和鐲子帶過來了。至于著名牌,她說你應(yīng)該認得的?!?/p>
吳晚之把木牌拿起來,那是她上學(xué)堂時的名牌,以前總掛腰上。
吳氏帶她去薛家跪過一夜后,她感覺自己是殺人兇手,無地自容,自個偷偷跑去跳河了。
去河邊祭拜謝神的薛母把她從水里扯上來,嘴里罵著“要命的倀鬼!”,連打帶罵將她趕了回家。
這名牌自那天之后就不見了。
吳婉之后面沒有再去學(xué)堂,這名牌也就沒找過。
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跳河那天掉的,被薛母拾了去。
她把名牌歸還給吳婉之,是想表達吳婉之欠她一條命,要她感恩?
還是提醒她不要忘記自己以前對薛良做過的壞事,要她去贖罪呢?
胡嬸是個眼尖的人,看吳婉之這是有所動搖,趕緊說道:
“晚之姑娘,想必你在本鎮(zhèn)也是找不著了,才會問到清源鎮(zhèn)去。
薛家這門親事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事在人為,你若努力經(jīng)營,把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你真是瞧不上,覺著自己有本事另攀高枝,你也給我個準話,我將這聘金原封不動還回去就是?!?/p>
劉家婆子急了眼,“你怎么說話呢?”
“老姑娘,我只是實話實說?!?/p>
胡嬸看一眼劉家婆子,又扭頭對上吳婉之:
“這門親若是能成,我馬上就得雇車回清源鎮(zhèn),好讓薛氏找人來接你。你明天就得過去,不然后日那薛良回了家,你再想過去可就難了?!?/p>
吳婉之握緊手里的木牌,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顫抖。
猶豫良久,她才輕聲開口:“那就勞煩胡嬸再跑一趟。我這就回家收拾包袱,明天可以走。”
她對誰都溫和有禮的,現(xiàn)下眼底蘊藏著堅韌和不安,但臉上還帶著柔和的笑容。
“唉喲,不麻煩不麻煩!婉之姑娘是個想得開的,往后好日子多著呢!”胡嬸喜笑顏開。
“婉之,你當真想好了?”劉家婆子悄悄問吳婉之,末了又道:“罷了,你娘也等不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