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說富不過三代,又常聽人說承蒙祖上福萌之類的話,恭維地下貌似有靈的先人,
在我眾多看不起的詞句中,就有這個帶著違心和一廂情愿加機會主義者的迂腐之言。
如果,我去姥爺所在的軍區(qū)應征,就是不明就里的征兵辦先罵我?guī)拙?,?/p>
“驗明正身”后,必定給我端上一杯熱水,恭維一下,只要沒有肝炎、精神類問題,
還有視力、嗅覺、聽力指數(shù)達標,穿上軍裝,當個門子兵,應該不成問題。這些事,
在那些年來說,純屬正常。政聲人去后嘛,我姥爺他們還是培養(yǎng)了很多優(yōu)秀領導干部的。
當然,不包括我那個喜新厭舊的“潘仁美”老爸。所以,
我選擇去幾百公里外的中興XIAN報名參軍。這個選擇合情合理,
因為姥爺是軍人、老爸是原軍人、媽媽已改嫁,我的戶口依舊放在這個爺爺奶奶戶籍所在地。
那天,拿到體檢、政審表后,在招待所住宿住了幾天天,認識了張林、殷力、陳南,
建立了短期友誼,相互關照,成了伴。他們都是農(nóng)村出身,我想多學學樸實厚道的作風。
我是城市文化人,自然也是他們喜歡的對象。當然,針對各個環(huán)節(jié)的“闖關”,
我自然成了他們的智囊人物。智力支持,首先從化解他們的內(nèi)部矛盾做起——歷來如此,
征兵名額少,剝奪了多少有志青年的夢想;除了外力,可能內(nèi)耗成了我上你下的無奈選擇。
他們都來自一個地方,都是自小認識的屯親。
“戰(zhàn)火”首先是上過預備役學校的殷力引起的。那天,武裝部院內(nèi),
各種征兵標語圍繞著中間廣場,一群神色各異的青瓜蛋子,像是堆積的羊群,
等著有眼光的買主到來。但凡戴有工作證的人走過,
表情和善的都有小青年圍上去搭訕;冷面類型的,
時常會走過來訓話:“你們幾個哪個鄉(xiāng)鎮(zhèn)的啊,老實待著,別說沒體檢上,就是要合格了,
起運前,我也能給你留下來?!眹樔税桑鋵嵍际腔H说?。
這個階段你看到的都是嘍啰級別的,能定事定人的這會你還看不到。集合!
只見一個沒有軍銜的制服男過來整隊,厲聲喊著大家站成四列?!拔医坦?,
身手很好的人。”殷力邊挪動著小步戰(zhàn)隊,邊轉頭對著我和張林說著,
然后連忙上前協(xié)助教官整隊?!扒昂?5厘米啊,
左右別肩挨著肩……”我們站在那里沒動,看著殷力自己站好,正告訴左右的人動作要領。
“走吧,給大力個面子?!蔽铱粗鴱埩?、陳南嘴里嚼著口香糖,
冷眼看著殷力殷勤的表現(xiàn),拽著他胳膊往前走。“媽的,這家伙,這就開始搶風頭啊,
真入了伍,別人還能活嗎?”張林俠義性格,嘴里嚷嚷著,聲音很大,
幸虧隊伍里熙熙攘攘的,沒人在意?!跋氘敱?,就得守紀律,不是沖他,是沖這事。
聽我的沒錯。”小不忍則亂大謀,哪個接兵敢?guī)ё攥F(xiàn)場干架的主啊,于是,
我右手使勁捏了捏他的胳膊肘說。“我是不服,他幫個閑,就入伍了?那要我們干啥。
”目睹教官欣賞地看著殷力忙活的熱心勁,張林氣憤憤地說。
“這是進入體檢流程的必要準備,你就來吧?!蔽倚睦锩靼祝?/p>
接兵干部和武裝部領導才是紅桃A,如果他們出來絕對不是眼前人的樣子。
隊伍由稀稀拉拉的松散,慢慢變得站姿基本整齊有摸樣了。此時,
遠處平房中間走廊打開,一個穿著軍大衣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他身邊圍著一群人,
有的拿公文包,還有個拿米尺的?!斑@才是官,起碼是這家伙的領導,
看人家……”經(jīng)歷了這么人和事,對領導的判斷力,我還是很自信的。我捅了捅張林,
唯恐他的烏鴉嘴加魯莽動作惹了禍。“能管住這個家伙?能不能訓他呢,
最好來幾個劈頭蓋臉的大嘴巴。”張林翹著腳后跟往前看了一眼,總算消停了下來。
“禍害啊,你小點聲吧,等著看吧?!蔽铱粗耪J識了幾天,
平時蔫聲不語的殷力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更活躍了,正比比劃劃的說著站隊的技巧和要求,
那個架勢極其令人討厭。“報告,團長同志,體檢小組正在集合隊伍,
應征青年應到156人,實到152人,請您指示。報告人:陸洋。
”這個叫陸洋的干部喊完稍息、立正后,跑著向?qū)γ骖I導報告。說實話,
他的動作很不規(guī)范,轉身時,上身閃了下,差點站不直。“稍息!
”團長國字型臉上帶著成熟穩(wěn)重的微笑,邁著標準的軍人步伐走了過來。兩杠兩星!
金黃色的肩章上,兩顆銀星鑲嵌著,領章上是金黃麥穗領花,遠處看著,透著威嚴和神圣。
“小陸,初選后的人,都到齊了吧?!标懷缶褪沁@個年輕的武裝部干部。
他聽到接兵團長問話,側身讓開,小心翼翼地說:“首長,有幾個自行放棄的,
估計是聽說就接32個,競爭壓力大,就沒來?!薄班蓿?/p>
是這樣……”團長站在隊列前時,目光平視,眼睛里釋放出一股熱情和暖意???,殷力,
你別動啊。只見這家伙,雙腳并攏,眼睛余光確定自己和排頭在一條直線上時,
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排頭,往前看了一眼領導那邊,確定正注意這里時,他迅速轉過頭來,
瞅著排頭說:“我說你,聽著了嗎,雙手要垂直自然放下,閉上嘴,不能露著大牙,懂嗎。
”陸洋顯然看到這個家伙“出風頭”討好,皺了皺眉頭,沒說話?!靶£懀?/p>
這個小伙子怎么回事?”團長舒展的眉頭皺了皺,看都沒看陸洋,冷不丁問了一句。
“為了緩解工作壓力,現(xiàn)在報名的太多,嚴格初選后,還這么多呢。這個小伙子,
是我們預備役學校畢業(yè)的優(yōu)等生,幫助教教基本常識。”“哦,
因為壓力大……”團長說了個半截話后,沉思不語起來?!案鬣l(xiāng)鎮(zhèn)審查嚴格,
堅持最高的標準,不管哪個環(huán)節(jié)不合格,一律就地退回。”陸洋看著陪同的其他武裝部領導,
冷冰冰地站在那里,只能自己和團長匯報先期工作作法了。不用說,
肯定是人員多名額少,雙方剛才研究如何分配的事。這種事,年年如此,
很多合格新兵臨行前遺憾地“落榜”,也有的關鍵時刻“起死回生”?!皦毫Υ?,
年年如此,我們共同努力,優(yōu)中選優(yōu)嘛,但,小陸,這樣不好,程序還沒走,接兵團沒定,
選出個青年當幫手,你知道小伙子素質(zhì)好,別人怎么想啊……況且,我們是在省城旁邊接兵。
”說話中間,團長轉身看了看身邊陪同的領導。從這些人默不作聲的表情中來看,
絕對尊重團長的觀點?!按蠹叶颊竞?,保持良好姿勢,聽蘇團長講話,歡迎。
”陸洋素質(zhì)好沒看出來,但從這番話來看,絕對是應對接兵團的行家里手。
問題不用回答了,直接請團長講講不就完了嗎。殷力呢,鬧了個沒趣,
訕訕地吸了下鼻涕,乖乖地不動了。我右腳碰了碰旁邊的張林,
小聲說了聲:“聽著了吧?”“活該。”張林這次聽了他的話,嘴里小聲爽爽地說道。
新兵面前,只見一道墨綠色的身影走來,那是蘇團長身上筆挺的馬褲呢軍大衣。
首長敬禮穩(wěn)重自然,動作不快,絕對到位、標準。“同志們,
看到你們個子普遍很高,人長得樸實,百聞不如一見呢,這里的兵到哪里都受歡迎,
我高興來接你們這些最有希望的新兵??墒?,大家從前期工作中也能看出來,
確實名額有限,肯定有很多本來優(yōu)秀的小伙子,去不成,這……就是今天,
我重點向大家說明的,但是,我和我的戰(zhàn)友,會確保公平無私,給你們個交代,
給當?shù)卣腿嗣袢罕妭€交代?!边@樣啊,張林啪啪地帶頭鼓起掌來。
別人都認真地聽著品味著呢,這家伙肆無忌憚地鼓起掌來。大家掌聲跟著起來了,
有些人開始小聲討論起來了,我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在預測團長接下來說出什么今天最核心的內(nèi)容?!拔捻w,你想個吊呢,給大力鼓掌啊,
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睆埩趾敛豢蜌獾赜米竽_回應了我右腳一下?!皠e高興太早,
等著看……”我冷冷地說著。首長一行離去后,大家分散開來,聚成一個個小圈子,
基本以同村或者相識的同學為伙。這時候的殷力雙眼機靈無比,快速轉動,
站在大家面前,毫無愧疚之意,雙手抱在胸前,身體微微前傾,
目光在鞋尖和衣襟兩處來回游動,不時地抬頭一笑,大言不慚地插話聊天?!耙罅?,
今天是唱的哪一出?我以為你現(xiàn)在就被教官請去吃香的喝辣的了呢,不是貴賓,
也弄個陪吃的!”大家閑扯著,張林顯然憋屈了半天,一下子說出了這句話。
我看看大家,然后看看殷力,閉口禁言,用犀利的眼神和冷靜思考的表情支持了張林。
“你說我那個教官?嗯,以前對我訓練很嚴格的,嚴師出高徒嗎,這不,
有事我就得幫助人家張羅下,誰讓預備役學校骨干就來我一個呢?!币罅φf的很是自然。
“你們教官多大官啊,給人感覺什么事都能定似得。
”張林顯然不喜歡他這種偷換概念、逃避話題的態(tài)度。“這么說吧,
參與征兵工作主要工作人員都有推薦權吧,再說了,聽說很多人手里還有指標呢,
比如說部領導,什么的?!币罅μ魍艘幌逻h處,故作神秘地說道?!爸笜??我RI,
你殷力是聾了還是瞎了,人家團長說的清清楚楚,能大白天說鬼話?媽了個巴子的,
你也睜著眼說瞎話是吧?”名額有限,人人想上,所以,張林確實有些憤怒,
他看我時自然把這種憤怒傳遞了過來?!按迕褚姷礁刹浚录壱婎I導,說說話,
還不行啊,強子,人家到你家鄉(xiāng),你不得熱情點,端個茶倒點水呢,不對嗎。
”殷力依然大言不慚,略帶調(diào)侃地說的貌似合情合理。張林上前一步,
伸手要薅殷力脖領子。我上前推開他,站在兩人中間隔離開,大喝一聲:“行了,
屁大的事,至于斗氣嗎。沒出息。”我的目光從大家臉上移過,
看著眼前這些充滿希望的農(nóng)家子弟,一股同情、責任涌上心頭。體檢科目十幾項,
得一個個地點去排隊,當然,眼科和口腔之類的挨著,或者一個醫(yī)生就檢查了。
一行人散去,我站在原地沒動,看看著老實厚道的陳南,殷勤地跟著殷力走去,
嘴里發(fā)出了一聲長吁短嘆。“怎么了?”站在我旁邊的張林問道。
“真有看不透事的,我怕陳南犯傻吃虧?!蔽业恼Z氣里充滿了擔憂和無奈。
“我說文韜啊,學問這么大,觀察這么透徹,怎么學的呢。要是不當兵,你能做什么?
”這段時間,張林察覺出我與眾不同了?!拔夷挠幸罅β斆靼?,別看大家討厭,
人家教官喜歡啊,我可不行?!背鮼碚У剑€得低調(diào),所以我謙虛地說。
“他那是狗皮膏藥,上不了大臺面的?!睆埩痔崞疬@個家伙,心里氣就不打一處來。
“屁股上長瘡了,化膿了,狗皮膏藥照樣管用,很多時候是少不了的。”我噗嗤笑了。
“看著就覺得不得勁,人怎么能這樣呢?!睆埩謵瀽灥卣f。“狗屁膏藥味道是難聞,
可經(jīng)常要用,有時候效果還不錯呢,你說是吧?再說,大力這次差不多能走上兵,
不光因為歲數(shù)大,還有基礎,加上鬼道道多,應該可以?!笨粗麄冞@么斗這么頂牛置氣,
這么豁出血本地做,我沉思了一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