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還是無法相信自己被長劍貫穿了,他一直在笑。圣騎士一把抓住了他的腦袋,
握住了他的臉。他吸不到新鮮的空氣。騎士的手套上是一股鐵和泥土的味道,
這一切令他感到窒息,所以他想的都不太正常?!敖o老子他媽的拿藥來?!倍吅芙模?/p>
他還能聽到圣騎士粗魯?shù)娜枇R聲,似乎終于忍受不了疼痛,松開了抓住揚腦袋的右手。
“別急嘛,你又不會死?!卑哆吪放竦尿T士們對圣騎士冷嘲熱諷,
“誰叫你不帶治療卷軸,自己來拿吧?!彼麄兊年P(guān)系,不知道算不算好。
揚勉強在淺灘上站定,雙腿只是不住的發(fā)抖,大幅地顫抖。
好像一匹剛剛生下來站在地上的血淋淋的馬駒。圣騎士惱怒地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又一腳把他狠狠地踹倒在水灘上。這是水嗎?好冷。半張臉浸在水里的揚,
漸漸清醒起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上還插著一柄長劍。劍身也是冰冷的。這,
就是死亡嗎?揚感到了一絲恐懼,一種似曾相識的恐懼,
他費力地從自己的肚子里拔這柄劍。這柄劍好長,他覺得自己拔了很久,都沒有拔出來。
他還想繼續(xù)發(fā)笑。他遇上逃不過的危險的時候,也會故作輕松地發(fā)笑。
漸漸失去生命的感覺,這不是第一次——奪走別人生命的時候,涌進(jìn)體內(nèi)的記憶,
他反復(fù)回味了許多遍,可是他依舊還很難習(xí)慣。尤其是這一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他還是感到了一點點焦急。畢竟,他人的記憶和真切的實感相比,還是有差別的。
揚覺得自己拔不出這柄劍,他放棄了。他閉上眼睛,決定慢慢等死。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幫他從肚子里拔這把劍。揚疑惑地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先是看見了少女銀白色的長發(fā),然后才看清了少女緊張的臉,
汗水從她腦門上滲了出來。她是什么時候爬到自己的身旁?
臉上又是什么時候開始露出了這種嚴(yán)謹(jǐn)凝重的表情?“哇。
”弗絲手法毛糙地幫他把長劍拔出,他疼痛地吐出了一口血。這下,
他感到了真正的輕松。他終于能舒舒服服地躺著等死了,他又笑了。他太累,
正好休息休息。少女在低聲吟唱著什么,他不想聽。他只想要睡覺,就算躺在水里面,
他只要睡覺就好。水很涼,他的尸體很快就能冷得和水一樣。弗絲還在吟唱,
揚不懂她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可能是因為水的關(guān)系,揚的意識倒是漸漸清醒起來。
他的傷口也沒有之前那么疼痛了。是被刺穿太久而麻木了嗎?
揚懷疑地伸手去摸自己肚子上的傷口。不對,這根本不是什么麻木,
自己肚子上的傷口呢?他只摸到了自己背心上的破洞,體會到自己肚子里傳來隱隱的疼痛感。
他聽著少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他思考的意識也越來越清楚了。
“……強健……的體魄……”揚不時地從少女的口中聽到這些詞語。
這根本不是隨便什么祈禱,這少女也根本不是什么法師!“喂,你是祭司吧?
去什么自由高地?”揚驚詫地望著弗絲,他突然明白——少女那時候也支支吾吾對他撒了謊。
弗絲沒有回答,她一直都閉著眼睛,只是在做著祭司的祈禱,對揚施展著各種的祝福,
好像要把所有生還的希望都拿回到他身上來。揚明顯感覺到,力氣正從他身上涌現(xiàn)出來。
祭司屬于神職人員,那也是魔法大潮的受益者之一,只不過不是大潮的直接受益者。
眾所周知,祭司的力量來自于對神堅定的信仰和神的恩賜,而不是魔力。
祭司都是無魔力者。世界上本來有十二位主神供人們侍奉,他們的信徒最多,
他們的祭祀能力最強。后來一直是十一位,并且延續(xù)至今。大潮之前,
多神教會只是在平民之間廣泛流傳,祭司們?yōu)槠矫窬戎蝹?,偶爾為士兵賜福。
在大潮之后的魔法師騷亂中,各個神祇的神職人員同心協(xié)力保護(hù)無魔力者的生命。
激烈的戰(zhàn)斗后,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量竟然也變得更加強大,信仰也變得更加堅定,
足夠率領(lǐng)人們和魔法師對抗。
教會的地位也由平民中的教會成為所有無魔力者的聯(lián)合教會,就連領(lǐng)主和國王,
都不得不在共同對抗法師的問題上,征求教會的意見。甚至有傳言說,
魔法的大潮其實算不上法師的盛宴,只是諸神的一場游戲。
一場挑動法師在人間自取滅亡的游戲。圣騎士,便是首先由教會提出并組建起來。
他們名義上屬于神職人員。選拔自當(dāng)?shù)刈顝姷膽?zhàn)士,主要的任務(wù)是保護(hù)祭司。
他們尤其擅長對抗法師。教會更是因此為他們打造最能抵抗魔法的盔甲。不過,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圣騎士的盔甲能抵抗魔力,一直是一個秘密。
自由高地之上極少有祭司。沒有任何祭司應(yīng)違背神的意志前往自由高地,
這是神職人員間的共識。高地之外的大多數(shù)人,他們都對法師恨透了,即使是祭司,
身為人的特征,也很難擺脫這種情緒。況且,這是神的命令。當(dāng)然,
這仍然抵擋不住一些祭司往那里跑,一些聽不到神說什么的人。不過,只有很少一部分。
一旦高地之下的領(lǐng)主聯(lián)合對高地發(fā)動戰(zhàn)爭,高地法師的傷情,僅僅依賴藥草和醫(yī)生,
很難得到回復(fù)?!案ソz只是想去做個醫(yī)生?”揚第一反應(yīng)是這么想的。
當(dāng)他回憶起弗絲看待圣騎士的眼神,他還清楚,那是一種鄙夷。她所鄙夷的,
不是其他祭司眼中的法師,卻是這些圣騎士。他們對她做了什么?“你是血魔法師,
用我的血吧?!鄙倥恢朗裁磿r候已經(jīng)停止了祈禱,她的語氣平靜而有力,
只是身體在本能地顫抖,在輕松預(yù)告了自己的死亡之后而輕微顫抖,“我,
再也不想回那種地方了。”揚坐了起來,他聽見遠(yuǎn)處的圣騎士在嬉笑著叫喊,“好哇,
這小娘們救了他!”聽起來,這些騎士并沒有緊張,或者是慍怒?!罢谜茫?/p>
還缺個法師奴隸。”另一個聲音這樣說,隨后是一陣的大笑。
他們聽起來沒有任何騎士的風(fēng)度,頂多算是部落粗魯?shù)挠率俊?/p>
這也是圣騎士極速擴建的結(jié)果。受傷的那名圣騎士還在用治療卷軸不緊不慢地治療傷口。
弗絲的力量好像比那個卷軸還要強一點,揚身上的傷更重,但是好得更快。
此前的戰(zhàn)斗之后,這些騎士有充分的信心再次把揚摧毀,救活,然后再次摧毀。
并且以此為樂。少女的眼睛睜開了,她盯著他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面對死亡的害怕,
面對死亡的勇敢。真是一雙寧靜美麗的深藍(lán)眼睛。她至今還不知道,他也撒謊了。
他不是血魔法師。即使她把一切都托付出來,把自己的生命也托付出來,
揚也不能夠活命——因為他并不會血魔法。揚突然想,
要是眼前的這個女祭司是名法師的話,他就能吸收她,憑借驟然暴漲的魔力,
說不定還能和面前的圣騎士一搏??墒牵舾ソz真的是一名法師,
他真的會犧牲她的性命嗎?揚想到這里,不禁搖搖頭,笑了。
若弗絲真的是一名法師的話,他早就死在了騎士的劍下。他面向五名騎士,
站了起來,鎮(zhèn)定地甩了甩衣服上的積水。他向弗絲伸出手,把跪在水里的少女扶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影·風(fēng)·揚,從前是名盜賊。你呢?”他跟弗絲說話的語氣很溫柔。
他自己從未想過自己也會如此溫柔。每次他溫柔的時候,不是在掩飾,就是在詐騙。
他便仔細(xì)再想想剛剛說過的話,他這次真的沒有說謊?!拔摇医懈ソz忒洛絲,
是塞勒涅女神的祭司。”好像初次見面一般,少女的語氣害羞起來,臉上還泛著紅暈,
為她蒼白的臉色提供了少量的色彩?!笆莻€很美麗的名字呢?!鄙倌晡⑿ζ饋?,
他站直了身子。少女不明白少年會怎么做,但她已經(jīng)做好了犧牲的準(zhǔn)備?!拔梗?/p>
雜種們!”然而少年轉(zhuǎn)過身去,把少女掩護(hù)在自己身后,他向著騎士們憤怒地高喊,
舉起了他的左手,掌心直直指著他們的軀體,“消失吧!”好像一位勝券在握的勇者。
他的指尖開始有少量的雷電纏繞,只不過,看起來比以前每次釋放魔法的時候都要弱。
騎士們愣了一下神,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狗在煩躁地狂吠。雷聲突然大作,
一道粗壯的閃電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