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山門外，葉蘇迎著夕陽，張開臂膀，大口呼吸著自由和解脫，輕輕笑了笑。
“滄海桑田，五千年后的風景，果然不一樣。”
五千年前，兩根光禿禿的石柱，托起一塊篆刻有“天樞”二字的石牌。
門外門內(nèi)幾片枯黃樹林，幾座巖石堆砌的土堆。
荒涼得鳥都不愿意過來拉屎。
但是五千年后的今天，石柱成了通天碧綠玉柱，雕龍刻鳳宛若山峰。
三層重檐牌坊下，“天樞圣地”四字金光燦燦，大如房屋。
放眼望去，肉眼可見不知多少萬里內(nèi)，一片青翠，瀑布成群，各種各樣的靈獸隨處可見，彩霞漫天。
甚至在山門外，還有兩尊身披金甲的神人，杵劍而立，俯視著整個人間，目光威嚴而又冰冷。
這時，那神人驀然睜眼，視線隨意一掃，盯在葉蘇身上，滿臉厭惡。
“大膽凡人，為何見神不拜？”
“速速滾下山去，休要在此停留，免得削你血肉，剝爾魂靈，打入九幽，永世沉淪！”
葉蘇垂下雙手，漠然回頭看了那神人一眼，神人大怒。
“放肆，小小凡人安敢與吾對視？”
“找死！”
話音落地，那神人舉劍便要殺來。
刮起的罡風吹得人臉頰生疼，正當那劍即將落下，另一尊神人出手攔下，低頭俯視著葉蘇，緩緩搖頭。
“賢弟莫要亂來，他畢竟從圣地走出，即便現(xiàn)在是個廢人，以前也曾被寄予厚望?！?/p>
“殺死他，恐惹惱上仙?！?/p>
“但……”那神人話音一轉(zhuǎn)，“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螻蟻，余生切記，見神當拜！”
于是，不屑拔劍的神人一揮手，平地起罡風，將葉蘇卷起，如扔垃圾般丟出極遠，落在山下，
噗通！
葉蘇墜入水中，渾身濕透。
費了好大功夫勁，這才勉強爬出水潭。
他仰頭倒在地上，望著天空，雙目噴火。
“這就是我守了五千年的宗門嗎？連個看門的，都這般待我……”
“災厄降世之時，你個毛神身在何處？”
“荒涼破敗之際，你在何處？”
“老子刨心挖肚，以心頭血凈化靈泉之際，你又在何處？”
“現(xiàn)在山水溫養(yǎng)重塑了，靈氣盎然了，你他媽混到個看門狗的身份了，多看一眼我都錯了？”
“好好好……你們……”
葉蘇本想放句狠話，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模樣，沒有修為，沒有根骨，更沒有未來。
只能自嘲一笑，自顧自爬起身，漫無目的的朝著山下走去。
山下不遠處，不知何時有了個小鎮(zhèn)。
燈火搖曳，炊煙渺渺。
靠近一看，家家戶戶貼著彩繪門神，粘著窗花。
街道上人來人往，哪怕已是黃昏，叫賣聲仍是不絕于耳。
葉蘇抬了抬眼皮。
人間啊，五千年未見……
他大步接近，這才發(fā)現(xiàn)，家家戶戶門口的門神，竟和圣地山門外的兩尊神人一般無二。
而那窗花，居然是宗門的圖徽。
葉蘇搖頭笑了笑：“罷了，換個方向，看見這個圖徽，莫名覺得惡心……”
可正當他轉(zhuǎn)身，身后忽然傳來聲響。
“仙，仙人？”
這道不怎么響亮的嗓音，恍若有了魔力，一個瞬間，街道上的人紛紛望來，喧囂的街道驟然一靜。
緊接著，更為巨大的聲浪，伴隨著人群撲面而來。
“仙人下凡了，仙人下凡了……仙人，您瞧瞧我有仙緣否？可能修仙？”
“仙人仙人，我父皇自小便說我資質(zhì)絕佳，您能收我為徒嗎？”
“仙人，家中有個剛剛過門的小妾，年芳二八，尚未來得及享用，您看看，能否用她，換我登山？”
“小妾算個屁，仙人，我家有個女兒，可水嫩了，不信，不信我?guī)丶铱纯础?/p>
葉蘇被淹沒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而在這時，人群中有人上下打量著葉蘇，遲疑萬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迅速脫離人群，小跑回家，自案幾之上取下畫卷，瞪大了眼。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他終于下山了，我終于等到他了！”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p>
他激動得大喊大叫，連忙合上畫卷，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人群蜂擁之地。
此時，依舊有無數(shù)人，許諾萬貫家財，許諾權(quán)利地位，許諾美人醇酒。
為的不過是個小小的登山名額。
但葉蘇哪里有這些……
就在葉蘇還不知怎么脫身之際，人群中忽然有人舉起畫卷，另一位滿臉激動的人猛敲銅鑼。
咣！
“諸位，請聽我一言！”
巨大的聲響引動人群，一個個不明所以扭頭望來。
那人深吸一口氣，將那畫卷抖開。
葉蘇定睛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那畫卷之上畫著的，赫然就是自己的模樣。
只是那時的自己還沒有這般狼狽，穿著法袍，頭戴玉簪，腰間懸有一柄利劍。
葉蘇恍惚了一下。
“這是……小師妹還在人間時，替我配的行頭。”
“難道他是……”
葉蘇忽然有些期待的看去，等待那人的開口。
那人捏了捏嗓子，指向天空：“承蒙仙人垂憐，鄙人祖上曾拜入圣地，廣修妙法，險些證道長生，登臨仙境?！?/p>
“其天資之上乘，便是圣地仙人，也都寄予厚望……”
那些不曾拜入圣地的，紛紛投之以欽羨。
那些同樣曾有祖輩拜入圣地修行的人，忍不住點頭。
“是的，沒錯，我聽祖輩說過，據(jù)說那位有金仙之資！”
“啥是金仙??？”
“不知道，反正就很厲害，不屬于人間了，只是……他說這個干什么？”
提著畫卷那人，享受著周圍人的目光，繼而臉色一變，忽然再度指向葉蘇。
“但是就因為他！一個早該在五千年前就死去的凡人，因為他占據(jù)了最好的資源，最充沛的靈氣，導致我家先輩殞命天雷之下！”
“就是他，一個凡人，一個凡人，一個和你我一樣，不能修行的凡人啊，他活了五千年，五千年！”
“強如我那有金仙之資的先輩，他都殞命了，可他，一個凡人，居然還活著！”
“還活著！”
“蒼天無眼啊……”
轟！
他的一番話，如一鍋滾油倒入湖水。
那些曾有先輩拜入圣地的、從未拜入圣地的，在這一剎那便都紅了眼。
這一路的付出，這一路的屈辱。
翻山越嶺，拋家棄子，散盡家財，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至此，所求的……
不就是長生嗎？
可偏偏，還沒成功，明明都到山腳下了……
而他，一個凡人，一個和所有人一般無二的凡人，沒有什么資質(zhì)，也沒有付出任何的代價，他居然長生了？
居然還活了五千年？五千年??！
五千年啊！
一雙雙猩紅的眼眸，憤然盯著葉蘇，渾身上下殺氣騰騰。
“憑什么？”
“你憑什么？”
“你個凡人，居然也能長生？我……”
“為什么又不可以？”
“不公平，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