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年間，二圣臨朝。
周邊鄰國蠢蠢欲動，朝中局勢波詭云譎。
神都洛陽，怪案頻發(fā)。
這一日，南市一個負(fù)責(zé)收稅的小吏，被人在家中殺死并且碎尸。
兇手用血在其書房的地上畫了一個圈，將碎尸放入其中。
碎尸雙臂張開，分別指向正東和正西。原本頭部的位置放著一條腿，指向正北方，另一條腿指向正南方，而死者的頭顱卻放在肚子上。
旁邊還用血跡畫著一些看不懂的符號。
兇案現(xiàn)場，血腥而又詭異。
更詭異的是死者的面部表情卻十分安詳，沒有一絲痛苦之意，宛若在睡夢中。
次日一早，大理寺。
徐有功上任大理寺刑丞的第一天。
剛辦完交接手續(xù)，準(zhǔn)備領(lǐng)取腰牌印章，在路上遇到了一名身著大理寺官服的小吏。
“請問，大人可是新到任的徐寺丞?！?/p>
“正是?！?/p>
“下官錢誠。”小吏行了一禮道。
“昨夜，發(fā)生了一起命案。南市稅吏官被殺死在自家書房， 死后還被碎尸，兇手手段十分殘忍。
王少卿讓寺丞大人前去看看?！?/p>
說完便把手里拿的手札，遞給徐有功。
徐有功打開一看，果然是少卿的手令。
那小吏抬眼看了徐有功一眼，表情糾結(jié)，欲言又止。
“少卿大人還說，這是給徐寺丞入大理寺的考教，通過便可留下。通不過便……便……”
徐有功看著錢誠為難的表情，想了一下，便替他說：“便哪兒來回哪兒去？”
錢誠十分尷尬的點(diǎn)點(diǎn)頭。
徐有功詫異，并未聽說這大理寺入職有新人考教這一說，看樣子是這王少卿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可自己并未見過這位少卿大人，這是為何？
難道自己上來這個位置，頂替了少卿大人之前安排的人？
徐有功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沒想明白。
便想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先將案子破了便是，王少卿這邊先靜觀其變吧。
于是微笑著對錢誠說：“既然是少卿大人吩咐，自當(dāng)遵從。那就有勞錢大人，一同前去?！?/p>
兩人打完招呼，便一起向外走去。
錢誠見徐有功面容清朗，穿著月白色長衫，做書生打扮，狀便笑著說：
“早就聽說咱們大理寺，要來一個新的寺丞。
在蒲州司法參軍任上，為政寬仁，不行杖罰，人送外號‘徐無杖’，在下十分仰慕。
今日一見，大人果然氣度不凡。”
徐有功聽了這一番恭維，轉(zhuǎn)頭看了看錢誠。
見其身高八尺，孔武有力，面龐黝黑，不茍言笑時甚是嚴(yán)肅，但是笑起來又顯得猥瑣的樣子。便笑道：
“錢大人客氣了?？村X大人身姿如松，行走之間頗有些行伍之風(fēng)，想必身手了得?！?/p>
錢誠被這么夸獎，十分高興：“大人，那不是跟你吹。下官從小就跟著軍陣上百戰(zhàn)之士練武，等閑五六個人近不了我身。”
說著還伸出右手，用力握拳，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粗壯的臂膀。
徐有功看著錢誠的展示，微笑著點(diǎn)頭認(rèn)可。
嘴上卻說：“錢大人，說說南市的這個案子吧?！?/p>
錢誠正展示著，聽見徐有功問案子，便拍了下胳膊說：“嗐，差點(diǎn)忘記正事兒?！?/p>
“是這樣的大人，這個南市的稅吏官啊，叫孫正和。
昨夜被殺死在家里，今日一早，他娘子吃早飯等不到他，才發(fā)現(xiàn)人死了。
京兆府的人趕過去之后，發(fā)現(xiàn)是官吏命案，就派人來通知我們大理寺了。”
徐有功見錢誠說起孫正和，態(tài)度隨意，仿佛很熟稔，便問：“錢大人，認(rèn)識孫正和？”
錢誠臉上堆笑說：“大人叫我錢誠就好了，我這九品小吏在您面前，怎么敢稱大人。”
“下官認(rèn)識孫正和。別看他名字叫正和，他這人為人處事可不正也不和?！?/p>
徐有功聽到如此評價，便來了興趣，笑道：“哦，具體說說?！?/p>
“孫正和這人，本是市井潑皮，后來把自己的親妹子，送給南市市監(jiān)大人做妾。
他那妹子頗受寵愛，這才得了個這么有油水的活兒。
這人是個好色之徒，得了點(diǎn)油水就整天花天酒地，出入各種風(fēng)月場所，還納了兩房妾室。
據(jù)說，最近和溫柔坊添香閣里的小娘子，叫碧云的，還有點(diǎn)關(guān)系，前一段還聽說要給碧云贖身?！?/p>
說完忽然臉上帶著賤賤的笑容，一臉淫蕩的看向徐有功：
“大人，你是不知道，咱們神都最好的銷金窟，可就是這溫柔坊了。不過不是添香閣，而是萬花樓。
大人，我跟您說啊，這萬花樓的花魁娘子盈娘，長得那叫個花容月貌，神仙顏色啊。
改日，一定帶大人一起去萬花樓見識見識，就當(dāng)是為大人接風(fēng)了?！?/p>
徐有功聽錢誠忽然說起來風(fēng)月之事，越說越遠(yuǎn)，就插話問道：“說說孫正和的家里人吧?！?/p>
錢誠正說的起勁，聽到徐有功的話，回神想了一下道：“他家里人啊……他父親死的早，靠著他寡母拉扯他和他妹妹長大。
他那寡母早些年做針線活，熬瞎了眼睛。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了，天天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門。
他呀，也就剩下孝順老娘這一個優(yōu)點(diǎn)了。自從有了錢財，就買了個小院，買了兩個仆婢伺候他老娘。
他家娘子是南市賣胡餅的老劉頭的女兒，叫玉娘。
這劉玉娘頗有些姿色，聽說都要和張記當(dāng)鋪的小郎君定親了。誰知這孫正和看上劉小娘子，最后強(qiáng)行把劉家小娘子娶進(jìn)門。
大人，你看著孫正和，是不是個混賬東西?！?/p>
說到這兒錢誠自己罵了起來。
徐有功看著錢誠，剛才還在一臉意淫的向往萬花樓，現(xiàn)在居然一臉正義的抨擊孫正和。
還真是個性情中人，七情上面。
徐有功不禁失笑，又接著問道：“那他成親后，跟他娘子關(guān)系好嗎？”
“剛開始還挺好的，可這劉娘子遲遲生不出來孩子，這孫正和就開始天天打罵她。
但是劉娘子跟孫正和那寡母，婆媳關(guān)系較好，孫正和這才沒有休妻。
他后來又找的這兩房妾室，也都是勾欄出身，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p>
二人說著話，就走到了大理寺門外。
兩人翻身上馬，直奔南市。
神都南市，周八里，通門十二，其內(nèi)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壁有四百余店，珍奇山積。
水路直通洛河，白日里清渠行船，榆柳交蔭，瓦宇齊平，四望如一。
三教九流都匯集于此，十分熱鬧。
兩人到達(dá)南市，下馬邊走邊聊：“聽錢大人說話，似乎是對這神都市面上的事情十分熟悉？”
錢誠聽到徐有功的問話，不好意思的說道：
“說起來，讓大人見笑了。下官的父親大頭兵出身，在貞觀年間，曾隨大軍征戰(zhàn)過高句麗。
家父因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優(yōu)異，受英國公的恩惠，得了個守城門的活兒。
下官打小認(rèn)識的都是軍陣上退下來的將士，學(xué)了一身打架，格斗的武藝。家父見我有一身蠻力，會點(diǎn)拳腳功夫，本想讓下官進(jìn)金吾衛(wèi)的。
但是沒有門路，籌謀半天，就給下官在大理寺，謀了個九品小吏的職位?！?/p>
說到這里，錢誠忽然嘆了口氣，神情頹了下來。
“唉……大人您也看出來，下官通武不通文，整日在外面跑腿，被人戲稱大理寺包打聽?！?/p>
徐有功見他神色低落，張嘴正想要安慰他。
錢誠忽然又咧嘴笑了起來，毛遂自薦道：“不過，大人想要知道這神都市面上的事兒，盡管來問下官，就沒有下官不知道的?！?/p>
徐有功看著錢誠一張燦爛的臉，默默地省下了腹內(nèi)的五百字安慰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