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的主街最北邊有家酒肆，叫鴻茗酒肆，掌柜的是個胡人叫阿卡那羅。
這是一家酒肆，不賣茶，卻取名鴻茗。
其中最出名的一種酒叫做烈焰，飲一口，如吞火入喉，十分霸道，很多喜歡喝烈酒的人經(jīng)常來這兒。
今日，這鴻茗酒肆旁邊的小巷子里，聚著一堆人。探頭探腦的往后面看，一邊看一邊討論。
“那孫正和真的死了？”賣涼茶的王婆子問。
“那還有假？今兒早上，我聽見聲音，還進到他家院子里看過。他那妾室小娘子，哭的呀……小臉蒼白，可憐人吶?！?/p>
鴻茗酒肆的店小二回答道，店小二也是個胡人，卻說著一口流利的大唐話。
“孫正和雖然不是個東西。但是人剛死，你就惦記上人家妾室了，也不怕他半夜來找你?！备舯谫u豬肉的張屠笑罵說。
“嘿嘿，我就這么一說。我估摸著這孫正和是被添香閣那個妓子叫碧云的，被她那個相好的給殺的。”店小二接著說。
張屠和教私塾的周先生，同時看向他，驚訝的問：“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回答說：“前兩天，聽來店里的客人說的。那孫正和看上添香閣里的碧云姑娘，誰知道被人家相好的給打了，臉上都是傷?！?/p>
王婆子不平道：“這孫正和真不是個東西，拆散了劉娘子和張小郎君，以為他能對劉娘子好點?？赡憧此荒昙{一個妾室，還都是青樓女子?！?/p>
教私塾的周先生也接了一句：“誰說不是呢，搶了劉娘子不說，還讓人打斷了張小郎君的手臂，耽誤了學業(yè)。
那張郎君到現(xiàn)在還沒成婚，等著劉娘子呢。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呀。”
萬升糧店的李老板說：“這孫正和在這南市為非作歹，得罪了那么多人，誰不盼著他早點死?！?/p>
“可不是，天天來我家店里蹭酒喝。他又不是沒錢，就是不想給。”鴻茗酒肆店小二憤憤的說。
“就是，就我那小涼茶攤子，一個月都得交兩次稅，真是造孽啊。孫正和這種人呀，早該死了?！蓖跗抛右矚鈶嵉?。
聽了這句話，眾人紛紛點頭，一邊說一邊向?qū)O正和家張望。
徐有功和錢誠站在這兒，聽著這些人討論半天，也沒有上前打擾。
隨后兩人牽著馬，從酒肆的另一側(cè)繞了過去。
一個兩進的小院子，映入眼簾。
土黃色低矮的圍墻，不大的門戶。
南市外圍的房子，都是這樣的兩進的小院，比較適合平民居住。大多都是做小生意的，手上有點閑錢的，或者是些小吏。
街坊鄰居三五個人，來看熱鬧，被京兆府的人攔在門口。
京兆府的人，看見錢誠的打扮，就知道這是大理寺的。
又看了一眼徐有功，雖然書生打扮，卻氣度高華，儀態(tài)非凡。只看錢誠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就知道這人自己惹不起。
于是恭敬行禮：“大人請。”
二人進入院內(nèi)，只見書房外，孫正和那娘子和那兩個妾室在旁邊哭哭啼啼的。
三五個仆婢，垂手站在一旁。
卻不見孫正和那瞎眼的老娘。
二人進去孫正和的書房，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用血跡畫成的圓圈。京兆府的人上前將孫正和的死狀圖遞給徐有功。
打開看了一眼，這么詭異的死狀也是第一次見。
徐有功盯著手里的圖和案發(fā)現(xiàn)場那些不知名的符號，研究半天卻并未有什么結(jié)果。
尸體已經(jīng)被京兆府的人收殮起來了，蓋了一層白布，放置在一旁。
徐有功掀開白布，看到一具被拼接起來的尸體。下肢自大腿根處被砍斷，上肢齊肩膀處被砍斷，四肢所有關(guān)節(jié)處，均被砍斷。
徐有功認真看了看尸體，又檢查了一下傷口。傷口干脆利落，像是用什么利器，一下砍斷了死者的四肢。
又看了看死者的嘴唇和指甲，沒有什么異常，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徐有功抬頭問京兆府的人：“死因可清楚？”
“看上去像是被砍死的吧。”對方含糊道。
徐有功環(huán)顧四周后又問：“誰是第一個見到尸體的人？”
“是她?！眲⒛镒又钢鹤永锏囊粋€仆人道。
徐有功見那婢女，年齡十一二歲，還是個孩子。此刻，臉色蒼白，眼神呆滯，顯然是受到了大驚嚇所致，便知道問這婢女是問不出來什么了。
只好轉(zhuǎn)身問孫正和的娘子劉玉娘：“詳細說說今天早上的情況?！?/p>
“今日一早，奴家做好早食，見郎君遲遲不來。奴家就讓婢女前去叫郎君，婢女到書房門口，叫了幾聲不見開門。
于是婢女，輕輕推了一下門，門就自己開了。只見郎君已經(jīng)，已經(jīng)……”
劉娘子說到這里，便嗚嗚，哭了起來。
旁邊一女子，穿著一身桃紅色衣服，頗有些風塵氣，接著說：“我家夫人過于悲傷了，大人見諒。”
徐有功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子，見其神色坦然，并無害怕之態(tài)：“你是誰？”
“奴家，飄紅，是郎君的妾室?！蹦桥拥淮鸬馈?/p>
徐有功對其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
那女子接著說：“那婢子受了驚嚇，大聲喊叫起來。等我們一群人一起進來的時候，就見到郎君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p>
“家中可有丟失財物？”徐有功接著問。
“方才京兆尹的大人也問過了，我等檢查了一下，家里沒有丟失財物?！憋h紅回答。
“昨天晚上，可有聽見什么動靜？”
“沒什么動靜，郎君喝醉了酒，喝了醒酒湯之后，就去了書房?！?/p>
錢誠在旁邊聽著，忽然插嘴道：“沒人伺候嗎？”
“郎君的書房，我們是不能進的。”飄紅看了他一眼道。
“你家郎君經(jīng)常宿在書房嗎？”徐有功問。
“不經(jīng)常，偶爾會宿在書房。”
徐有功見床上有大量的血跡，多呈噴濺狀，帳子上也有。地上的血跡，反而呈流線狀。說明這人是在床上被殺的，砍完四肢之后被擺放在地上。
“你們有沒有檢查這書房丟東西嗎？不僅僅是財物?！毙煊泄Φ馈?/p>
“回大人，剛才檢查過了，書房沒有丟什么東西?！边@次是劉娘子回答。
徐有功心想：沒有丟失財物，那就不是為財殺人。手段如此殘忍，大概率是仇殺或者情殺了。
便又問道：“昨夜你們可曾聽到一些，不合常理的動靜？”
“不合常理的動靜？大人是想問什么？”眾人也面面相覷，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大人，笛聲算嗎。”站在門邊上的一個男仆，忽然小聲說。
“笛聲？”徐有功看向他。
“是的大人，昨天我們確實聽到了一曲悠揚的笛聲?！北娙朔磻?yīng)過來，都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