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室內(nèi),兩個警察坐在谷雨對面,仔細觀察著谷雨回答問題時的每個表情。
“同行的人說,你跟死者很熟,路上他對你也頗為照顧,為什么他死前,你非但沒去看他,反而還離得老遠?”
谷雨嘴唇微微顫抖,眼中壓著淚花,墜在眼眶里要落不落,道:“警官,我只是個剛高考完的學生,事情發(fā)生得那么突然,我嚇懵了根本不敢靠近?!?/p>
“你和死者是什么關(guān)系?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我跟其他騎友一樣,都是這次騎行中跟他認識的?!?/p>
“那怎么你們這么熟?同行人說,他對你格外照顧,且你們經(jīng)常遠離人群吃東西?!?/p>
“他是隊長,可能看我年紀小就對我格外照顧些。
至于遠離人群,也沒有多遠離吧,也就在騎行隊周邊十幾米遠而已。騎行隊人多,扎堆在一起,他偶爾想清靜點也正常吧?”
“你是慶海一中理科班高三(1班)?”
“對?!?/p>
“死者是你們化學老師的丈夫,你怎么會不認識?”
警察銳利的目光鎖在谷雨臉上,目光仿若凝成把鑿子,鑿進谷雨的靈魂深處。
谷雨有一瞬心慌,本能往后貼緊椅背。
她緊張地干咽了下,嗓子發(fā)緊,回道:“警官,您能認清您中學時期每個任課老師的配偶是誰嗎?都見過嗎?”
警察表情有些松動:“我認不清,也沒見過。不過,你們化學老師很喜歡你,經(jīng)常邀請你去她家吃飯,你一次都沒碰到過死者?她家沒有合照?你沒看見過?”
谷雨坦然道:“去老師家的不止我一個,老師是班主任,我們好幾個班干都一塊結(jié)伴去的。
我們都沒見過王叔,并且我們都在客廳待著,照片這種私密物,應(yīng)該會在臥室吧?
我們怎么會見到?
而且有沒有,你也可以問老師,也可以問其他班干?!?/p>
兩個警察交換下眼神,道:“你的背包,我們可以檢查下嗎?”
谷雨沒有猶豫,回道:“背包不是進來的時候你們就收走了么?”
警察笑笑:“只是收走,要查,還得問你下不是?”
谷雨點頭,道:“可以?!?/p>
警察結(jié)束問詢,稍等了會,讓谷雨看筆錄,道:“你看看,這些是你說的吧?”
“是?!?/p>
“沒問題簽個字,就可以走了。”警察露出和氣的笑容。
谷雨簽完字,在警局等了會。
有個女警把她的背包還給她,告訴她可以離開了,但案件沒破之前不要離開國內(nèi),需要隨時配合調(diào)查。
谷雨點頭答應(yīng),接過背包,領(lǐng)回自行車。
她也沒心情繼續(xù)旅行,把自行車郵回家,買了張機票飛回慶海。
回家打開門,客廳漆黑一片,谷雨打開燈,往房間走,路過主臥門口,里面女人幽幽的哭聲順著門縫鉆進谷雨耳中。
谷雨有些好奇,女人的眼睛到底通往的是哪個次元,怎么流了三十多天的淚,還流不盡。
對面房門突然打開,牧蘭蒼白瘦削的臉被走廊頂光照出骷髏模樣,極度滲人。
牧蘭三十多天前,雖然疲憊但也不至于瘦成這樣。
牧蘭和谷雨在走廊上兩兩對望,不一會牧蘭移開視線,像幽浮一樣飄向廚房。
牧蘭沒了前段時間的瘋癲勁,現(xiàn)下眼神空洞木訥似泥胚雕像。
谷雨有些好奇,這些天,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但也只是好奇,她向來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她轉(zhuǎn)身打開門走進自己的房間。
把身體拋在床上,睜眼看著天花板。
片刻后,谷雨坐起來,打開電腦查牧嬌的案件社會公示情況。
他們這一家情況屬實是有些復雜的。
谷雨是谷世燕在美國生下的孩子,戶口落在美國,因為谷世燕事業(yè)心極重,她選擇定居美國和谷雨親生父親離婚。
谷世燕離婚后跟在美國留學的鄒平結(jié)婚,谷雨十歲時,谷世燕因大女兒離奇死亡回國。
三年后谷雨所有直系親屬全部死亡,于是谷雨就只能跟著繼父鄒平生活。
谷世燕死后第二年,鄒平跟離異帶著女兒的牧蘭結(jié)婚。
所以其實牧嬌也是鄒平的繼女。
牧嬌今年13歲,中考完撒丫子在外頭瘋玩,失蹤一天后被河道工發(fā)現(xiàn)赤身裸體躺在排水渠里。
牧嬌剩一口氣被送往醫(yī)院搶救,保住一條命。
警方懷疑是奸殺,牧嬌命大,沒死成,撿回一條命。
這事上了新聞,被全民關(guān)注,因此案件偵破情況一定會有社會公示。
谷雨毫不費力就在網(wǎng)上查到了公示情況,兇手是牧嬌的中學同學,聚會后喝了些酒,酒壯慫人膽,他當眾給牧嬌表白。
被牧嬌當眾拒絕后,惱羞成怒,在牧嬌回家路上敲暈牧嬌帶到河道水塔上強奸泄憤,然后從水塔上推下去,墜入河中。
最終牧嬌被河水沖到排水渠上被河道工發(fā)現(xiàn)。
因為是未成年人犯案,只判關(guān)到少管所5年。
難怪牧蘭這么形容枯槁,抓到兇手卻無法重罰,無論是哪個家長都無法接受吧。
就在這時,谷雨聞到一股糊味,她打開房門往廚房走。
看見牧蘭站在灶前盯著燉鍋發(fā)呆。
燉鍋往外飄著黑煙。
谷雨忙跑過去,關(guān)掉天然氣,用濕毛巾蓋在冒黑煙的燉鍋蓋上。
忙完谷雨回頭看著稍微回神的牧蘭,牧蘭也看著谷雨,牧蘭猛地一把抱住谷雨,眼淚啪嗒啪嗒掉在谷雨肩膀上。
谷雨有些生疏地輕拍牧蘭的背,柔聲道:“爸爸呢?”
“他在醫(yī)院守著嬌嬌,我本來是要帶湯去醫(yī)院接你爸班的?!?/p>
“還沒有好轉(zhuǎn)嗎?”
“她醒了,”牧蘭說完哭得更兇,“可她趁我們不在鬧自殺,用水果刀......割腕。”
牧蘭復又咬牙切齒起來:“那小畜生居然沒一點事!只是去少管所!
受到傷害的只有我們嬌嬌!”
谷雨垂下眼睫,道:“牧姨,我送你去醫(yī)院吧?!?/p>
牧蘭沒有拒絕,任由谷雨扶著她往外走,她們攔了輛出租,到醫(yī)院接鄒平的班。
到病房里,谷雨見到鄒平,他臉上胡子拉碴,掩不住的疲憊。
牧嬌此刻是醒著的,臉上的青紫褪卻,露出清秀的臉龐。
她睜著空洞的大眼睛,眼神失焦沒有落點。
鄒平跟牧蘭叮囑幾句,掃了眼谷雨,沉默地往外走,谷雨見狀跟出去。
兩人沉默著走到停車場,沉默地上車,鄒平拉下手剎,開車回家。
“那個人,現(xiàn)在在少管所關(guān)著了嗎?”谷雨問。
鄒平平靜道:“嗯,在六道河少管所”
“就這么算了?”
“稍微打點了下關(guān)系,他在里面不會好過。
再時不時送些混混進去,給他頓暴揍,集體霸凌下,也許等不到出來,人也要鬧自殺了。
再或者撐住沒自殺,那人的精神也基本要廢掉?!?/p>
1996年的少管所,可操作性太強了,有心針對,這人不死也要脫層皮。
谷雨點點頭。
鄒平問道:“這些天去哪了?”
“殺王爭鳴?!惫扔昝鏌o表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