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維仲不解地皺眉看著跪著的幾人,想起今晚的種種,心中蹦出一個念頭:“莫非我穿越了?和電視劇里一樣?”他遲疑問:“現(xiàn)在是什么朝代?我是誰?”
一個仆人怯聲答:“少爺,您快醒醒酒吧。”
杜維仲無奈,看來他們覺得自己說的都是醉話,估計什么都問不出來。他開始低頭打量自己:一身酒味,身披深藍色綢緞長袍,袍子并沒合攏,里面的八塊腹肌輪廓明顯,雙臂粗壯,大腿健碩。不禁心中驚嘆:“穿越過來竟是個肌肉猛男,太爽了!”他連忙捧起床頭桌上的銅鏡,定睛一看,脫口而出:“臥槽!真帥啊!”鏡子里的自己簡直是穿越前瘦20斤、年輕10歲、全臉微整、美顏濾鏡后的優(yōu)化升級版自己,他不再是平平無奇、微胖的路人長相,變得:面龐方正,猶如刀刻斧鑿;濃眉如劍,斜飛入鬢;雙目炯炯有神,深邃而堅毅;高挺的鼻梁如同山巒般聳立,盡顯剛硬之姿;下頜方正,布滿微微胡茬,更添幾分陽剛之美;古銅色的肌膚從面部延伸到脖頸,散發(fā)著豪邁的魅力。
正當他捧著鏡子,沉迷于自己的新面孔時,房間的門“哐”地一聲被撞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老婦人沖進來直接一個滑跪到杜維仲面前。一群人烏泱泱的跟著涌進來,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也在其中。
那個老婦人扯著嗓子大聲嚎叫道:“蒼天?。∧銈兌偶也恢v天理??!你都要了小翠的身子,就留她做個小妾,最屁就當個通房,我們家也不敢多說一句!可是你干嘛非要殺了她!”
杜維仲一臉懵圈,還是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抱著銅鏡。
“杜維仲,你個逆子!”父親杜步濤怒目瞪著杜維仲。
看到這個世界里父親還在,杜維仲不禁歡喜,竟沒有理會父親的怒火,而是怔怔地盯著看。見杜維仲不說話,再一細嗅,杜步濤更是大怒,大喝:“一身酒氣!混賬玩意還敢在廟里喝酒!”說罷他大手一抬就要扇向杜維仲。
這時,一個身子擋在杜維仲前面,握住杜步濤的手臂,杜山甫道:“父親息怒,二弟也只是一時糊涂。爹您想,杜維仲院里通房、婢妾都有三四個了,再多一個又何妨?想必是他和小翠云雨時,因為醉酒,才一時失了輕重,害死了小翠”。
杜維仲立刻聽出這話不對,大聲反駁:“你說的什么鬼話!你這是要坐實我奸殺了這個姑娘!”
“混賬!還敢滿嘴噴糞!”杜步濤掙脫杜山甫,還是一巴掌呼在杜維仲臉上,接著罵:“你一天天泡在青樓妓館還不夠嗎?非要弄死個人才滿意?”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迅速蔓延開來,杜維仲下意識捂著臉,耳朵嗡嗡作響,這個世界一開場就太過刺激。
只聽門外傳來一句“阿彌陀佛”,那老婦人的哭聲、杜步濤的呼呼怒喘聲、仆人們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一下子都停了,現(xiàn)場頓時安靜。
一個白眉如雪的僧人緩步走近,他一襲袈裟、面容沉靜。眾人紛紛雙手合十、微微低頭,口稱“廣信方丈”,向這僧人行禮。
廣信方丈走到杜維仲床前,目光炯炯、面色和悅地看著他說:“是了,就是你了,”不疾不徐地繼續(xù)說:“老衲觀見西南方天上有異樣云氣,在空中化為一縷紫霧,便來這廂房看看?!?。
方丈轉(zhuǎn)身對眾人道:“今日爭執(zhí)之事,想必仍有諸多不明之處。嗔心甚于猛火,常當防護,無令得入。劫功德賊,無過嗔恚。還請杜老爺和諸位還老衲一片佛門清凈地”。
這個蓮花寺,創(chuàng)于二十年前,傳說是當?shù)鼐薷煌跫依蠣攭粢娚溟L出蓮花,于是將桑園挪走,建立了這個全州最大的寺廟。面對方丈的逐客令,眾人自然不敢多待。杜步濤連忙說:“是我們給方丈添麻煩了,這就走,這就走,”轉(zhuǎn)頭瞪著杜維仲怒斥:“孽障,還不快滾回去!”
“他不用走,老衲還想和這位小友敘一敘”,廣信方丈看著杜維仲說。
于是,除了杜維仲,大家紛紛離開。
出了寺廟,杜步濤答應給小翠母親賠十兩銀子,再安排小翠的哥哥去杜家鄉(xiāng)下的莊子當個管事。因為沒有證據(jù)能證明是杜維仲殺害的小翠,倘若真的報了官,沒準查到最后,發(fā)現(xiàn)她是被江湖采花大盜害死,那杜家就什么都不會賠了。加之那老婦人并不在意這個女兒的死活,只想多要點銀子,所以便不再追究。
此時,蓮花寺的廂房只剩下廣信方丈和尚維仲。廣信方丈緩緩坐下,開口道:“你不是第一個來的。你們各有使命,完成了使命,就會回去?,F(xiàn)在是棠朝貞觀三年,這里是全州。一些你在意的人會出現(xiàn),一些經(jīng)歷會重現(xiàn),你可以去改寫?!?/p>
杜維仲困惑道:“我的使命是什么?”
方丈遞給他一杯茶,說道:“小友,這要看你個人的緣法。在你來之前,心中的執(zhí)念便是你的使命?!?/p>
話音剛落,媚娘風風火火踏入廂房內(nèi),正好和方丈目光對視。她輕輕頷首,笑道:“方丈勿怪,正巧大門沒關(guān)……我是來送信的,馬上就走?!?/p>
方丈仍是面色慈祥,緩緩道:“無妨,”起身便走出廂房。
杜維仲打量著她,約莫30出頭的年紀,衣著鮮艷、頭戴釵環(huán)、頗有成熟女子落落大方的氣韻。
媚娘掏出一封信,遞給他道:“拿去,柳素雪的回信?!?/p>
一聽到“柳素雪”三個字,他瞬間精神矍鑠,立即打開信封,里面的信箋上寫著“君之詩句甚妙,雪已譜上曲,愿于兩日后未時在豐水河畔暖風亭彈唱,盼君聆聽?!倍啪S仲霎時間涌出無數(shù)疑問,指著信箋忙問:“這是那個素雪嗎?她在哪里?她嫁人了嗎?”
媚娘一怔,詫異說道:“你怎么了?不是那個素雪,能是哪個素雪?要不是我仙曲閣里的嬌嬌和她是琴友,總是幫你匿名傳信,素雪怕是早就知道你是誰了。聽我一句勸,這種認真文靜的閨秀,你還是少挑逗吧,免得人家一片真心錯付,到時候?qū)に酪捇畹胤且藿o你,她爹是萬松書院院長,出了名的刁鉆老古板,他定饒不了你”。
杜維仲不禁狂喜,穿越過來的大好事竟然是能和柳素雪重新開始,看來她對自己也有好感,便下定決定一定要把握機會,要和她赴約、求親、成親、生子,絕不能讓過去的痛苦重現(xiàn)。他突然靈機一現(xiàn),料想媚娘頗為了解自己,不如從她口中套話了解這個古代的自己,便說道:“我配不上柳素雪嗎?在你眼里,我是怎樣的人?但說無妨,我都虛心接受。”
媚娘雖覺得他今天有些古怪,但還是坐下來,沉吟片刻坦白道:“你若是真想聽,那我便客觀地說。你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閑貴公子,雖然家中排序老二,但是唯一嫡出的少爺,從小是被寵大的,不做正事,常常在我的仙曲閣里幫姑娘們寫詞,使仙曲閣成為全州最紅的樂坊。只是不知為何,整個全州城都說你兇狠、歹毒、好色。你的名聲遠不如你家中小妾生的大哥杜山甫,他主持你家的石材生意,聽聞他兢兢業(yè)業(yè)、為人忠厚,在和你家生意的對頭——秦家的大少爺秦沖相互較勁?!?/p>
他聽到“秦沖”這個名字,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不由想起今天廣信方丈所說的那句話 “一些你在意的人也會出現(xiàn),一些經(jīng)歷會重現(xiàn)”。
“咚咚咚”遠處傳來亥時敲鐘聲。媚娘瞧瞧窗外,星月早已升空,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了。你還要在寺里躲你爹多久?等你回了家,定要來我閣里,姑娘們都巴巴的等著你的新詩呢!”說罷,杜維仲起身送媚娘出寺廟。
當他緩步走回寺廟時,隱約聽到廟墻旁的大榕樹下有人在低聲說話,心下好奇,便躲到拐角細聽。
只聽得一男人說道:“再寬限一年,我定能還清這七十兩”。聲音有些熟悉,忽而想起,這不就是父親杜步濤?杜維仲更加不敢動彈。
聽得另一個男人道:“半年?想得美!除非再搭上你的右手!你家大業(yè)大,把石材鋪賣給我就行”語氣顯得頗為蠻橫。
杜維仲聽得氣往上沖,哪里受得了有人如此威脅欺辱父親,握緊拳頭正要沖過去,只聽“咚”的一聲,像是有人跪地的聲音,杜維仲心中一疼,偷偷探頭望去,正是父親跪在那男子面前。
杜步濤帶著哭腔道:“大爺,求求你了”。
那男子冷笑一聲,奚落道:“最多三個月,不然你就在石材鋪和你的右手之中選一個吧”,說罷就徑直離去,絲毫不給杜步濤再求情的機會。
只留杜步濤后背一軟,癱坐在地上,絕望不已。
杜維仲再也忍不住,拔腿奔向杜步濤,俯身拉他雙臂,欲扶他站起。杜步濤看見竟是兒子,順勢站起,匆忙抹去淚水,輕咳一聲掩蓋難堪,驚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杜維仲顧不得父親的顏面,毫不掩飾直接問:“我們?yōu)楹螘愤@么多銀子?”
看著兒子著急憂慮的模樣,杜步濤本是一陣欣慰,但轉(zhuǎn)念又想:“罷了罷了,他只會尋歡作樂,天天在女人堆里飲酒作詩,還是別費口舌了”,隨即冷臉道:“不用你管,我自會與山甫商議?!?/p>
哪想杜維仲不依不饒繼續(xù)追問:“父親,是不是和秦家有關(guān)?”
杜步濤凝神瞧著他,心想:“這兒子看起來放蕩不羈,沒想到還是有點心眼子的,想來兒子也是真心關(guān)心這個家,”唏噓道:“兒啊,原來你也猜到了。半年前,棋友老朱邀我赴宴,席間,來了一個從洛陽來的富商,專門跟玉門關(guān)做生意,途經(jīng)杭州來到全州要高價收一批苧布。我本來將信將疑,但席上的其他人都搶著和他做生意。于是我們四個棋友便與那商人商量,各出一百銀子去買布。我就去錢莊借了七十兩。沒想到那個商人居然……居然背信棄義!交易那天,他竟打暈老朱,搶走貨物跑了。老朱跟我們報信后,就去北方追那奸商。我后來去老朱家?guī)状蜗蛩迌捍蚵犓南侣?,發(fā)現(xiàn)他家吃喝用度反而比過去更好了,甚至有次我看到一個男子身影從他家離開,那男子腰間竟掛著秦家的腰牌。我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p>
杜維仲焦急問道:“我們家和秦家有什么恩怨嗎?”
杜步濤沉吟片刻道:“我們和他家是全州最大的兩家石材鋪,之前偶爾爭爭貨源,都并不是劍拔弩張。直到近來,蓮花寺修石塔的生意,我們和秦家都在爭取,但你有所不知,這修石塔的五百兩銀子,真不是好拿的。天竺來的高僧赫瓦拉要求石塔要40米高、5層,這在我們?nèi)菔乔八从械模夹g(shù)要求太高了。知府上官海平把這個石塔當作上任后的第一個政績,要親自審設計圖紙、親自監(jiān)工。總之,我對這個工程沒有一點把握?!?/p>
杜維仲穿越前大學得的是雙學位,主修建筑學,輔修對外貿(mào)易,曾經(jīng)在建筑設計院、工地都干過,對圖紙設計、工地施工要求都爛熟于心,特別是當時還經(jīng)手過一個景區(qū)里仿古寶塔的修建。他暗想:“我這個老爹,無論是現(xiàn)代,還是古代,都容易被騙??偸亲錾?、被騙、欠錢、跑路、失蹤……糟了!我現(xiàn)在這個老爹是不是也會跑路失蹤?不不不,千萬不能歷史重演!我必須要撐起這個家!”他隨即目光堅定地盯著父親,嚴肅地說:“您放心,這個工程一定在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