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宇深的聲音從身后追來，我沒回頭，聽見他的皮鞋踩過臺階，像踩在我二十年前的夢境上。

車尾的蛋白粉罐跟著顛簸，那是他送的，現(xiàn)在裝著我的地質(zhì)錘和破碎的指南針。暮色里，

我摸出指南針的殘片，鋒利邊緣映著自己的臉，比二十年前多了些紋路，

像黃河水沖出的溝壑。黎宇深的白襯衫在后視鏡里越來越小，最終變成個白點，

像顆掉進泥里的星星。三輪車拐過銀杏道時，我聽見禮堂的鐘敲了六下，

和當年安置點的汽笛聲重疊在一起?；氐剿奚?，我把指南針殘片放進抽屜，

旁邊是被撕碎的《古黃河河道考》扉頁。月光從窗口斜斜照進來，

在殘片上投出個模糊的指針影子，指向東北偏北 —— 那里有小浪底的水壩，

有入?？诘南趟?，還有二十年前那個抱著浮木的白襯衫男孩。窗外的銀杏葉開始飄落，

像當年救生艇上的螢火蟲。我知道，黎宇深此刻一定在實驗室算著爆破數(shù)據(jù)，

他的鋼筆尖會劃過 “蓄洪壩” 三個字，想起我在辯論賽上的話。而我，

會繼續(xù)用地質(zhì)錘敲開黃河的石頭，在每塊化石里尋找河流的記憶。這就是我們的戰(zhàn)場，

沒有硝煙，只有數(shù)據(jù)與化石的對抗，只有白襯衫與補丁褂的碰撞。指南針碎了，

但指針還在心里，永遠指著我們各自相信的方向。第九章銀杏葉落在肩頭時，

我正用草繩捆扎新采的化石標本。十月的風里有股烤紅薯的甜香，混著消毒水味，

像極了那年安置點的黃昏。黎宇深的母親突然出現(xiàn)在樹下，她的羊絨大衣蹭過樹干，

驚飛兩只麻雀?！奥犝f你想當治河的？” 她的聲音像塊凍硬的饅頭，

“我丈夫就是死在這種‘理想’里?！?信封遞過來時，

我看見封口處印著燙金的 “水利部” 字樣，和二十年前的撫恤金信封一模一樣。

里面的紙幣邊角整齊，像一疊疊裁好的紙片，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爱斈晡覌寷]要撫恤金，

現(xiàn)在更不會要?！?我推開信封，銀杏葉粘在發(fā)間，葉脈清晰得像黃河支流圖，“您看這樹，

落葉歸根時，總不能和泥土談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