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樹枝突然拍打窗欞，像誰在敲門。我伸手替她攏了攏披在肩上的舊棉襖，

觸到她肩胛骨硌人的凸起，想起玉蘭嬸說過的話："你娘剛嫁來時，腰肢細(xì)得能拴住條牛。

" 此刻她的腰腹已被歲月壓得微彎，像株被稻穗壓折的谷子，

卻依然在秋風(fēng)里倔強(qiáng)地昂著頭。"睡吧。" 母親吹滅煤油燈前，

又往信紙里夾了片曬干的野薔薇花瓣，"這花在甘南叫刺玫，能治咳嗽。" 黑暗中，

她的斷指輕輕劃過我手背，帶著曬干稻草的溫度。遠(yuǎn)處傳來犬吠，一聲長一聲短，

像在丈量湘西與甘南的距離。后半夜我被噩夢驚醒，看見母親的身影映在窗紙上，

她正對著月光織圍巾，斷指在毛線間穿梭的速度快得驚人，仿佛在追趕某個即將消失的東西。

我摸到枕頭下的地圖，藍(lán)色圓圈里的冶力關(guān)鎮(zhèn)正在月光下慢慢沉沒，像塊掉進(jìn)洮河的石頭，

只留下圈細(xì)小的漣漪。第四章 暴雨與藍(lán)火（2000 年夏）七月的暴雨來得毫無征兆，

像天空被戳破了窟窿。我蹲在灶臺邊煮紅薯粥，忽聞母親在里屋發(fā)出壓抑的驚呼。轉(zhuǎn)頭時，

她已撞開竹門沖進(jìn)雨幕，月白色對襟衫瞬間被澆透，貼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

像具移動的骨架?！赴⒛铮　刮易テ鸲敷易烦鋈?，木屐在積水的青石板上打滑。

母親赤腳踩過曬谷場，泥漿在腳趾間 squelch 作響，她突然停住腳步，

面向西南方向伸出斷指：「看...... 藍(lán)火......」閃電劃亮天際的剎那，

我看見她瞳孔里跳動的幽光，與記憶中灶膛里燃燒的銀鎖片重疊。

暴雨砸在斗笠上發(fā)出鼓點般的響，父親舉著油燈從牛棚跑來，光暈在雨簾里碎成搖晃的蛋黃。

母親已沖進(jìn)后山竹林，斷指扒開帶刺的藤蔓，指甲縫滲出的血珠被雨水沖成粉色溪流。

「大哥在煨桑......」她的聲音混著驚雷，「洮河冰面裂了......」

我追上她時，她正跪在野薔薇叢里扒石塊，花瓣粘在她汗?jié)竦哪樕希t得像要滴血?！赴⒛?，

回家吧！」我抱住她發(fā)抖的肩膀，觸到她脊背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