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怕我思念母親，是以將母親的藍(lán)布衫掛在衣柜里，袖口還留著母親自己補過的針腳。

我沒有辦法，只得將母親留下的衣裳蓋來御寒。我咬著頂針改衣服時，

煤油燈把影子投在墻上，像母親當(dāng)年給我裁花圍裙的模樣。棉絮穿過布紋的觸感癢兮兮的，

混著松木燃燒和眼淚的味道——我不是沒想過母親穿這件衣服的樣子，

只是如今只有這樣才能將冬日的年歲熬過去。我穿著母親衣物改的冬衣，

又將我的衣裳繡了一層里子，在風(fēng)雪交加的一個傍晚給她送去了。

我不知道我為何對銅鈴產(chǎn)生了憐憫，只是我看到她在寒風(fēng)里發(fā)抖的肩膀，比梧桐枝還細(xì)，

我心疼極了。我想，如果我父母健在，她父母親不是這個樣子，

我們會不會也像別人那樣可以有棉衣穿，踏雪不怕凍腳，過年有肉可吃…逐漸地，

我又對她的情感又上升了一個等級——同情。當(dāng)我把縫著新棉里子的灰布衫塞進(jìn)她懷里時，

她的手抖得像篩糠?！斑@明明是你的衣服?！彼⒅忌郎衔依C的小雛菊，聲音輕得像雪落。

我按住她冰涼的指尖，觸到掌心新結(jié)的凍瘡痂——那是她清晨幫父親灌熱水壺時燙的。

“穿上?！蔽覄e過臉去，怕她看見我泛紅的眼眶，卻聽見她吸鼻子的聲音，

像小貓?zhí)蚺Ｄ贪慵?xì)碎。她把衣服貼在胸口很久，才敢套在身上。

毛線襪破洞的腳趾在棉鞋里蜷成一團(tuán)，卻笑得露出換牙期的豁口：“靜靜，謝謝你。

”雪從她發(fā)間漏下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腕子上的草繩不知何時換成了我編的紅毛線手環(huán)，

而那朵掉了色的小紅花，

竟被她換成了我們賣藥換錢買的小玻璃珠發(fā)卡——在一片灰蒙蒙的深冬里，

像碎在雪地里的半顆糖，她總是那么喜歡打扮自己。我和她的童年是浸在藥汁與草屑里的。

銅鈴家的土墻總在深夜被催債人的拳頭砸得發(fā)顫，那些粗糲的威脅順著墻縫爬進(jìn)柴房，

將她蜷在草垛里的影子啃得支離破碎。她躲在玉米地里時，脖頸總沾著父親皮帶的血痕，

像條褪色的紅繩——直到那天她捂著頭跑來，額角的血珠滴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