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門開了，男人福生扛著鋤頭進來，蓑衣下擺還滴著水。他把鋤頭靠在墻根，

順手摘了斗笠，額前的碎發(fā)濕噠噠地貼在腦門上。春杏沒抬頭，

只把搪瓷盆往旁邊挪了挪：“鞋上泥抖干凈些，別踩臟了我剛擦的地?！彼捯魟偮洌?/p>

就看見福生膠鞋上的泥水滴在青磚地縫里，洇出深色的痕跡，像極了去年冬天他給她捂手時，

指關節(jié)上裂開的血口子。福生嘿嘿笑了兩聲，蹲在門檻上脫膠鞋。鞋面裂了道口子，

是上回在石崖邊刨樹根時劃的。春杏看著那裂口，想起上個月趕場時，

福生在供銷社盯著一雙解放鞋瞅了老半天，最后卻給她買了塊花布。“你那鞋該換了。

”她低聲說，指尖掐斷一根老豆角筋，豆莢斷裂的聲響在雨幕里格外清晰，

像誰輕輕嘆了口氣。“還能穿。”福生把腳縮進草鞋里，“趕明兒去后山砍些竹子，

編雙新的?！彼鹕砣ニ滓ㄋ茨?，毛巾擦過臉頰時，露出眼角新增的細紋。

春杏看著他彎腰的背影，突然想起剛嫁過來那年，他背著她蹚過漲水的小河，

脊梁挺得像后山的松樹，哪像現(xiàn)在，腰桿總有些彎了。她忽然發(fā)現(xiàn)，

福生舀水時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為了救掉進山澗的石頭，被鋒利的石片劃的，

當時血流得滿山澗都是，染紅了她給他包扎的白棉布。雨漸漸大了，噼里啪啦打在木格窗上。

春杏把擇好的豆角拎進廚房，土灶臺上擺著半袋玉米面。她舀了瓢水倒進陶盆，剛要和面，

福生走進來，手里拿著個油紙包。“集上王嬸給的，說是新炒的花生。

”他把紙包塞到春杏手里，指尖帶著雨后的涼意。春杏觸到他指腹的老繭，

那是常年握鋤頭磨出的硬殼，比灶臺上的陶盆還要粗糙。春杏打開紙包，

炒花生的香氣混著油味散出來。她捏了一顆放進嘴里，脆生生的，卻嘗出點苦澀。

“你咋不自己吃？”她問。福生撓了撓頭：“你愛吃。”他轉身去灶臺添柴，

火光映在他黧黑的臉上，把眼尾的皺紋照得忽明忽暗。春杏看著他添柴時，

袖口露出的小臂——那里有塊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