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父親對著卡住的斧頭發(fā)呆，母親蹲在泥水里撿木屑，指尖被碎木刺扎出細小的血珠。

夕陽透過籬笆照進來，把三個人的影子壓在地上，像三張被揉皺的舊報紙。

外婆在屋里咳嗽的聲音傳出來，一聲接一聲，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晚飯的白米飯里摻著沒淘凈的沙子，炒青菜帶著一股鐵鍋的銹味。

陳強夾給林秀的青菜掉在桌上，他想撿起來，手指卻抖得厲害。林秀看著他笑，

露出泛黃的門牙，可那笑容還沒綻開，就被外婆壓抑的咳嗽聲震碎了。

外婆把雞蛋羹往陳陽碗里撥，筷子碰到碗沿發(fā)出細碎的響聲，像在敲一面破鑼。夜里，

陳陽聽見外婆在廚房偷偷抹淚?；椟S的燈光透過門縫，照見她佝僂著身子貼膏藥，

后腰上青一塊紫一塊，像被冰雹砸過的菜地。二十年前醫(yī)生說的那句“難自理”，

此刻正化作藤蔓，緊緊纏住這個八旬老人的脖頸，讓她每喘一口氣都帶著鐵銹味的絕望。

2 褪色的糖紙陳陽的童年像一張被反復咀嚼的糖紙，甜味早被吮盡，只剩下粗糙的褶皺。

幼兒園時那個指著林秀喊“傻子”的孩子，聲音像玻璃碴子，至今還嵌在他耳膜里。

他和人打架時咬破了嘴唇，血腥味混著委屈咽進肚子，

回家卻看見母親舉著一塊融化的水果糖，糖紙黏在她手上，像一張褪了色的笑臉。上初中后，

他不再讓父母去學校。開家長會那天，外婆扶著腰站在講臺上，花白的頭發(fā)被風吹得亂晃。

班主任說“陳陽家長身體不好”時，全班的目光像針一樣扎過來。

陳陽低頭盯著課桌縫里的鉛筆屑，聽見外婆后腰的骨頭在鞠躬時發(fā)出“咔噠”聲，

那聲音后來總在深夜里驚醒他，像一把鈍鋸在拉他的神經(jīng)。有次他考砸了，把自己鎖在屋里。

母親在門外敲了整整一個小時，拳頭越來越輕，最后變成指甲刮門的聲音，像老鼠在啃木頭。

當他打開門，看見那個豁口碗里的煎蛋焦得發(fā)黑，蛋清卷成枯樹葉的形狀，

母親指尖的燙疤在燈光下泛著白光。他狼吞虎咽地吃著，眼淚掉進碗里，和著蛋渣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