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沉默了大半輩子的東北老漢，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他看著孫子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和日漸消瘦的臉頰，

渾濁的老眼里翻涌著復雜難言的情緒：有心如刀絞的疼惜，有未能看管好孫子的深深自責，

有對那片洼地邪物的切齒憤怒，更有一種面對古老禁忌被觸犯后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不再下地干活，大部分時間都守在狗蛋身邊，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

能辟邪）；甚至托人從鄰村的老薩滿那里求來一小包混合了香灰和不知名草藥的“壓驚散”，

悄悄撒在狗蛋睡覺的炕席底下。他不再提起那個地方，

那個名字成了爺孫倆之間心照不宣的禁忌。然而，沉默并非遺忘，而是醞釀。

狗蛋眼中沉淀下來的恐懼和那份過早接觸人間至暗而帶來的沉重，讓爺爺明白，有些話，

必須說開了。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是為了給孫子被驚嚇撕裂的心魂，找到一條縫補的線，

一個理解的支點，讓他能從這無邊的恐懼里，掙扎著爬出來。

那是一個異常悶熱、星光疏淡的夜晚?？諝庹吵淼脹]有一絲風，

連聒噪的蟲鳴都顯得有氣無力。狗蛋躺在炕上，雖然疲憊，

卻因白日的悶熱和心底揮之不去的陰霾而難以入睡，睜著眼睛望著糊著舊報紙的頂棚，

上面油燈投下的影子隨著火苗的跳動而扭曲變幻。爺爺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睡去，

而是坐在炕沿上，就著昏黃的油燈光，慢條斯理地卷著旱煙。

煙葉干燥的碎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煙霧緩緩升騰，模糊了他溝壑縱橫的臉，

只有那雙眼睛，在煙霧后顯得異常深邃?！肮返?，” 爺爺?shù)穆曇舸蚱屏碎L久的沉默，

低沉而沙啞，像被砂紙磨過，“還沒睡著？”狗蛋輕輕“嗯”了一聲，沒敢看爺爺。

爺爺卷好煙，湊近油燈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橘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

辛辣的煙草味彌漫開來，暫時驅(qū)散了夏夜的潮悶，也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熟悉感。

“那晚……嚇壞了吧？” 爺爺沒有看狗蛋，目光似乎穿透了土墻，

投向了那片沉在黑暗里...